他一頓,“倘若因我還小,不能即刻成婚,可以先定下婚事,待我成年之時,再行婚禮儀式,意思豈不是一樣?”
聽到如此的話從侄兒口中說出,望著他露出的決絕表情,束慎徽忽然生出些忍俊不禁之感,但很快,心下更多的,卻是油然而起的感動。
少帝性格飛揚,厭惡拘束,常令束慎徽顧慮,也不知他何日方能穩重下來,真正明白,帝王在享受無上權力和榮光的同時,雙肩需承擔的同樣無上的責任。而此刻,自他口中說出的話,雖仍脫不了稚氣,但也足見他的心意了。
他便道,“戩兒,你聽好了。第一,這件婚事於我,絕非犧牲,乃我之所謀。第二,我與她年紀更相匹配,日後自有更合適你的女子。”
“可是三皇叔,你和溫家女郎亦是天造地設般的佳偶!我真的不忍心令你和心愛女子就這樣生離——”
“戩兒!”
束慎徽再次叫了他一聲,打斷他話,頓了一頓,道:“我與她隻是因太傅的緣故,從小認識,較旁人多幾分淵源罷了,此外無任何深交。似這種毀人女孩清譽的話,你往後再不要提!”
少帝顯然不信他這解釋,小聲嘀咕,“……又不是我說的,外頭人都這麼傳,說她至今未嫁,就是在等三皇叔你……”
束慎徽蹙眉,少帝有眼力見,立刻閉了嘴。
“戩兒你記住了,”束慎徽神色鄭重,“薑大將軍是我大魏名將,至於其女,我雖未曾見過她麵,但她絕非一般人可比,容不得輕慢。你如何待我,往後便需如何待她,不許你心存半分不敬。”
“知道了……”少帝含含糊糊應了一句。
束慎徽抬眼望日影,“差不多了,我該回城,你也要回宮了。走吧。”
好容易才走脫,這就回去了,束戩滿心不願,卻也明白,今日情況特殊,上午出了如此的大事,現在皇城各處關鍵有司雖都在掌握之中,但三皇叔確實是要回去了。
正磨磨蹭蹭,外頭匆匆衝過來了一行人,打頭正是劉向,後頭跟著禁衛。
劉向一眼看到了少帝,果然是和攝政王在一起,長長鬆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疾步上前,先便下跪請罪:“微臣護駕不力,請陛下和攝政王恕罪!”
原來,方才他追上了輿駕,少帝下車出恭,回來上車,行了一段路,他留意到車駕外步行隨駕的小侍竟少了一個,聯想到少帝從前的一些跳脫舉動,心裡便起了疑慮,於是上去到了車旁,尋了個借口,和車裡試探應答,裡頭卻長久無聲,他心知不對,叫停禦駕,開門,果然不見了少帝,車裡隻跪著那個套著冕服麵無人色瑟瑟發抖的小侍。
這下同行的諸王百官炸了鍋,議論紛紛。劉向稟了前頭的蘭太後,太後這才知道兒子中途走了,又氣又怒,當場便命斬了那個膽敢僭越的小侍,劉向進言勸阻,稱今日太後壽誕,不宜見血,那小侍這才撿回來一條命。他便命人先護送太後回宮,自己匆匆回來尋找。
少帝人雖沒事了,但一個上午,自己竟接連兩次重大失職,劉向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好在攝政王似乎並未責怪,隻在聽到蘭太後要怒殺那小侍時,看了少帝一眼。
少帝低頭。
“陛下,請回城吧。”攝政王恭聲請道。
束戩這回不敢再拖延了,怏怏邁步,當先跨出門檻。待攝政王次位而去,劉向急忙也從地上爬了起來,帶著手下人跟了上去。
一行人遠去,伴著腳步之聲漸漸消失,耳畔悄然。
秋風自南窗掠過,一片黃葉飄飄蕩蕩,寂寞落地。
閣樓那暗僻的西北角落裡,蛛兒努力往上,終於又從槅窗爬回到了方才斷絲跌落的經架頂端,奈何斷絲在半空隨風拂動,蛛兒一次次企圖攀夠,又一次次地抓空,如此反複,竟有不死不休之勢。
忽然,一隻手探來,停在了小蟲之旁,靜待這小蟲爬上了指端,舉起,輕輕放在斷絲之緣。
那小蟲得了機會,立刻抱住,沿著蛛絲飛快往上,終於回到網中,坐定,片刻也不得歇,又繼續忙忙碌碌,吐絲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