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自古就有天府之國的美譽。巴山蜀水,鐘靈毓秀。天蠶都是蜀地最繁華的一座城池。
傳聞在百年前,每逢夏初,蜀中都有山鬼作亂。
為了驅邪避害、祈求平安順遂,人們會舉辦廟會,敲鑼打鼓,佩戴古樸的神佛麵具遊街。後來,仙道之風開始盛行,昭陽宗又入駐了附近的仙山,猖獗的山鬼才逐漸銷聲匿跡,不再滋擾百姓。延續下來的廟會,也演變成了普通的民俗慶典,多出了觀燈、猜燈謎、玩套圈遊戲等環節。
在這一天,昭陽宗的門生,如無巡邏任務,都可以告假,晚點回來。
自從穿進了這個世界,桑洱就一直在“修煉、任務、躺屍”三部曲裡苦逼地來回倒騰。還是第一次迎來好玩的節日,內心不由生出了幾分期待和雀躍。
廟會當日,桑洱難得地認真地打扮了一番,翻箱倒櫃,挑了一條春柳般色澤鮮嫩的掐腰裙裳換上,又費了老半天勁兒,將平時簡單的發型改了改,梳成了時下流行的發髻,對著鏡子,細細地描眉畫唇。
抬頭看天色已暗,接近約定出發的時間了,桑洱把劍藏進了乾坤袋,匆匆來到了山門口。
天幕昏黃。山門旁,陡峭山壁垂落了大片紫花藤,亂花茂密,紺紫迷眼,風一來,如波浪般顫抖。
謝持風負著一把劍,雙臂自然垂落,背脊挺直,鬆風玉立,安靜地站在紫花藤下。聽見接近的足音,他轉過頭來,望見精心打扮過的桑洱,明顯一怔。
“持風,你來得比我還準時!”桑洱快步跑近,仰起頭,笑眯眯地道:“其他人估計也快到了。”
在九冥魔境裡念完羞恥台詞後,她急中生智地找補,說的是“叫幾個人一起下山玩”。後麵不得不為了兌現自己這一句話,而多拉幾個同門弟子下山。
在青竹峰,原主一直獨來獨往,沒有什麼關係密切的朋友。但是,這回,一聽說是和謝持風一起下山,大家都很願意來,桑洱不廢吹灰之力就拉到了四個人。
男主的吸引力,真不是說著玩的。
兩人站定沒多久,就有一個麵孔陌生的小弟子匆匆從遠處趕來,說:“桑師姐,李緹讓我來告訴你,她突然鬨肚子,人很不舒服,今晚就不下山了,你們玩得開心。”
彆人突然身體不適,沒道理勉強。桑洱點了點頭,道:“知道了,那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兩分鐘後,另一個小弟子跑來,說:“桑師姐,於韋讓我來告訴你,他突然鬨肚子,很不舒服,今晚要在房間休息,就不下山了,你們玩得開心。”
桑洱:“?”
之後,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剩下兩人也以一樣的理由和台詞,缺席了今晚的行程。
桑洱:“……”
這幾個理由,在巧合中,滲透著一種濃濃的詭異和敷衍氣息。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幾個人中午吃了同一鍋飯吧。
但願謝持風不會誤會這是她安排的一場拙劣的大戲,為的就是和他下山,享受二人世界吧。
桑洱尷尬地說:“那個,持風,我沒想到大家都不來。你……還想和我一起下山嗎?”
“答應了的事,我不喜歡臨時反悔。”謝持風的嗓音在夜色裡乾乾淨淨的,看了她一眼:“何況,我和他們本來也不認識,無妨。”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居然願意!看來是50好感度的好人濾鏡起效了。
桑洱有點兒受寵若驚,綻開了高興的笑容:“那就好!那我們這就出發吧,這個時間,山下的燈正好都亮起來了。”
她笑起來的時候,漂亮的眼睛會彎成月牙,明亮,又盛滿了歡喜。
謝持風盯著她,喉結不明顯地微微滾動了下。
隻不過答應和她下山走一走,就那麼高興嗎?
這個人的全副情緒,似乎真的都牽在了他的身上,給一點點陽光就會滿足。
兩人並肩出了山門,並未發現,在不遠處的一片高地上,有幾個少年正倚在欄杆處,恰好將這一幕收入眼中。
一個身形矮瘦的弟子仿佛看到了大八卦,道:“我沒看錯吧,那不是桑洱麼?她什麼時候和謝持風關係這麼好了?還一起下山。”
“估計是偶爾碰見的吧。”
“偶然碰見她也笑得那麼開心?”
“說起來,今天山下有廟會吧,他們是不是約好了逛廟會去了?”
“管她這麼多乾什麼,她去纏著謝持風,不比以前天天纏著鄲師兄、甩都甩不掉要好多了?”
鄲弘深坐在一旁,陰沉著臉在擦劍。聞言,忽然煩躁地開口:“你們幾個,少說兩句行不行!”
眾人俱是一驚,停下了說話聲。
等鄲弘深走了,才麵麵相覷——
“鄲師兄不會是生氣了吧?”
“不對啊,我們也沒說什麼吧,他在氣什麼?”
一個弟子露出了然的神色:“肯定是因為你剛才提桑洱了。鄲師兄跟桑洱素來不和,你還一個勁地在他麵前提她的名字,他聽得心煩,可不就生氣了嘛。”
.
另一邊廂。
山下,天蠶都。
桑洱和謝持風抵達的時候,夕陽已逝,天幕幽幽,徹底暗了下來。
越過城門,一片璀璨熱鬨的街市夜景,猶如絲綢畫卷,在桑洱眼前鋪展開來。
寬闊的道路上,車馬如龍,人潮熙攘,明燈盞盞。魚龍玉燈,五彩斑斕,寶藍、橙紅、明黃……流光轉動。街道兩旁,都是各式的小攤,還有臨時搭建的彩旗棚子。
戴著青麵獠牙的山鬼麵具的小孩子圍著糖人小攤,眼巴巴地盯著掌櫃那雙撒糖霜的手。玩套圈遊戲的攤子被圍得水泄不通,每逢有路人套中禮物,周遭就泛起一片鼓掌喝彩聲。有人在當街叫賣小飾品、劍穗、靈石。不過那靈石的成色和潤度普遍不好,一看就是最不值錢的末等靈石。
每個攤子,桑洱都要停下來,好奇地看上一通。前世以畫畫為生,她不免會接觸到和古代民間文化有關的題材。但是,再好的想象力和畫工所構造出的情境,也比不過眼前這真實生動的一切。
謝持風安靜地走在桑洱的身邊。雖然對這些小東西不感興趣,但他並沒有不耐煩地催促她快點去下個地方。看見了自己了解的東西,還會偶爾出言說一兩句。
兩人一個是盛裝打扮、眉目嫵媚的少女,一個是清冷持正的修士少年,站在一起,竟奇妙地有種互補的般配感。不少路人都在回望他們。
路過了一個叮叮當當的飾品小攤,桑洱的目光被一對瑪瑙石的耳墜吸引住了。
這瑪瑙石一看就很廉價,不過,整體的工藝倒是精致得出奇。
桑洱看著喜歡,情不自禁地抬手,捏了捏自己點了紅痣的耳垂。
那看攤子的老板娘很有眼色,立即笑容滿麵地站了起來,攬客道:“這位公子,不如買對耳墜送給你夫人吧。”
聽見“夫人”這一稱呼,謝持風猛地抬起頭,有點難以置信。桑洱亦是虎軀一震,差點沒拿穩東西。
“夫人生得這麼好看,不穿耳洞,可真是暴殄天物。”老板娘熱情地說:“我看兩位這麼般配,如果想要的話,我可以便宜五個銅板,賣給二位啊!”
這時,一段依照新劇情而撰寫的原文,浮現在了桑洱的腦海裡——
【第一次被外人看作是謝持風的妻子,桑洱內心狂喜,不顧謝持風的掙紮和排斥,強硬地勾住了謝持風的手臂,覥著臉說:“老板娘說得極是,這對耳墜我要了。”】
感覺到一具溫軟的身軀依偎上來,聽了桑洱自認是他妻子的話,謝持風的臉色果然一黑,就想抽出手來。
桑洱卻不放,趁老板娘回頭包裝時,壓低了聲音,說:“你配合我一下,我就可以省五個銅板了。”
謝持風:“……”
他的眼角似乎抽了抽,看向她的目光也流露出了一絲難以描繪的微妙,掙紮倒是停了。
在這個世道,五個銅板大概隻相當於現代人的兩塊錢。昭陽宗平時對弟子包吃包住,他們下山除祟,還會有額外的報酬。桑洱混到了今天這個級彆,是不可能缺錢花的。
對自己也摳門到這個程度的人,著實少見。
秉承著寧願被謝持風當做守財奴,也絕對不當登徒子的理念,桑洱的耳根微燙,咳了一聲,厚著臉皮,繼續扒著他。接過老板娘遞來的東西,見老板娘似乎還有繼續推銷的意向,桑洱趕緊拖著謝持風,逃也似的跑到了旁邊一條冷清點兒的街上。
“呼……那老板娘可真是能說會道,差點以為跑不掉了。”桑洱緩下了腳步,平複了喘息,忍不住笑了起來,同時,取出了小布袋裡的耳墜,細細地觀察:“不過,這小玩意兒雖然很便宜,漂亮是真的漂亮啊。”
謝持風看著她,忽然問:“你想穿耳洞嗎?”
桑洱反問:“你覺得呢?”
謝持風沉默了,半晌後,輕聲說:“不用了,這樣就挺好的。”
桑洱知道,自己耳垂上的紅痣和他的白月光的一模一樣,他果然不想破壞這一特征,就笑著說:“是啊,我這兩顆痣長得這麼對稱,還挺難得的。說不定是有福之兆,我可不想紮壞了它們。”
係統:“活不到二十歲的‘有福之兆’?”
桑洱:“好了,人艱不拆。”
桑洱將耳墜收回了小布袋裡,提議道:“剛剛看那老板娘的嘴巴動了半天,我現在又熱又渴的。不如我們去吃點東西,順道休息一下吧。持風,你有什麼推薦嗎?”
謝持風想了一下,開口道:“在天蠶都有一家酒樓,裡麵有一種叫‘千堆雪’的冰品,還不錯。”
桑洱聽說過這款冰品,它出自於天蠶都的一家老字號,碗底鋪著冰,上麵澆上果漿牛奶,還有杏仁粒,層層疊疊,如雪浪翻起的刹那被定格住了,好看又彆致,深受孩童喜歡。
因為它融化得太快,必須在現場吃,若是打包回去,在路上就會化成一灘甜水。所以,桑洱一直隻是聽過,還沒來得及去嘗一嘗。
看不出來,謝持風原來喜歡吃這種孩子的東西啊。
小冰山吃小小冰山,這算不算是同類相殺,相煎何太急?
桑洱覺得有點兒好笑。
這縷幾不可見的揶揄笑意,被謝持風捕捉到了。
雖然她沒說什麼,可謝持風仿佛察覺到了她的念頭,沒由來的有點惱羞,繃著臉問:“你笑什麼?”
“沒有笑啊。”桑洱樂嗬嗬地說:“就聽你的,吃那個吧,反正我也沒試過。走!”
好感度從負到正,意味著兩人關係好轉。桑洱以前還以為,謝持風從裡到外都是一座不近人情的冰山,一棍下去也打不出一個屁。實際上,人家隻是嫌惡她,不想和她說話而已。
人又不是扁平的個體。再怎麼說,謝持風也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也會關心彆人,也會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偶爾,還會露出一點點不明顯的傲嬌。雖然彼此還是不熱絡,但他看著是比以前可親多了。
對那家老字號的位置還有印象,桑洱先於謝持風邁出了步子。這時,她的耳中卻突如其來地響起“嗡——”的刺響,眼前也突然暗了下去。好在,倒下的瞬間,手臂被謝持風抓住了,才沒有跪下去。
眩暈了一下,桑洱的視野又複明了。
見她站穩了,謝持風鬆開手,蹙眉,盯著她:“你還沒療好傷?”
九冥魔境劇情偏移帶來的後遺症,遠比桑洱想象的更強。都到這份上了,桑洱實話實說:“隻是沒完全好起來而已,也差得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