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扶夜平靜地站在一眾慕容氏少年麵前,雖然修為儘失,神情卻無絲毫畏懼。
說話的慕容氏少年甚為羞惱,當下便拔出長劍,隻是還沒等他揮下,就被為首的青年用刀鞘架住,反手逼他收劍回鞘。
沉沉地看了姬扶夜一眼,青年冷聲道:“不得無禮!”
慕容氏和姬扶夜的婚約,可還沒有退掉,若是因為他們壞了堂妹退親的事,回去一定逃不了責罰。
“大哥——”
青年怒斥一聲:“閉嘴!”
少年隻好訕訕噤聲,頗有幾分委屈地低下頭。
一眾慕容氏少年紛紛用不善的目光看著姬扶夜,但礙於青年威嚴,並不敢再輕舉妄動,心裡實在憋屈得緊。
姬扶夜像是沒有察覺這群人正強壓怒氣,反而向他們溫和一笑,風輕雲淡地向正廳之中走去。
“這個扶夜公子,當真叫人討厭!”少年低聲道。“都虎落平陽了,還敢擺出這樣的架子!”
青年回頭給了他後腦一巴掌:“他要是虎落平陽,那我們成什麼了!”
臭小子說話也不動動腦子。
同一時間,顧府花廳之中,顧易之與慕容氏來人相對而坐,心下異常複雜。
扶夜才被送回顧家不過三月,這慕容氏便立刻派人上門退親,果真是世態炎涼,人情寒微。
“……前日音兒跪在她父親麵前,隻言一心向道,無意於兒女私情。我兄長自然不肯答應,當即教訓了她一番,誰料她就此長跪不起。又過數日,她仍是意誌堅決,始終不肯起身,眼看著女兒身體一日日衰弱,兄長實在無法,最終還是應下她之所求,這才有我今日來此一行。”
“顧道友也為人父母,當能體諒我兄長這番苦心才是。”顧易之身旁的中年男人說著,重重地歎了口氣,麵上帶著幾許無奈笑意。“事已至此,我慕容家也隻能厚顏上門,與道友商議退婚之事。”
他並非慕容音的父親,隻是其族弟,名慕容奎。
此番前來顧家退親,隻由慕容奎帶領族中子弟前來,慕容音和其父並未親自出麵,態度可稱輕慢。
顧易之摩挲著茶盞,沉默不語,他自不會信慕容奎這番說辭。
見他不說話,慕容奎神色中也未曾有什麼不自在,以理所當然的口氣道:“事已至此,不如我兩家就將這婚約解除。此事的確是音兒任性,也怪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嬌慣,養成了她這般性子。”
顧易之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依他的意思,是不願叫姬扶夜與慕容音這樁婚約解除的。
扶夜如今修為全無,若是這門親事能成,將來便能有所托庇,那他也算對得起過世的妹妹。
“慕容兄,這樁婚事乃是多年前我家小妹與慕容家主定下,如何能輕易毀諾?”顧易之想罷,抬眼看向慕容奎,朗聲道。
“其中緣由,慕容兄親自來此解釋,顧某自然沒有不信之理,可天下人卻未必知道其中內情。即便顧某能理解,天下人卻不免覺得,慕容家是因為扶夜識海破碎,前程全無而退親,那慕容家豈不是成了那等趨炎附勢,忘恩負義之輩——”
聽了顧易之的話,慕容奎的臉色不由一變,他如何聽不出顧易之話裡的諷刺。
沒想到這姓顧的倒還有些骨頭。
隻是這婚事,今日慕容家是一定要退的。
他慕容家的明珠,如何能配一個前程全無的廢人。
屈指在桌麵敲了兩下,慕容奎打定了主意,也不再拐彎抹角,徑直說道:“此番上門退婚,並不隻是我兄長之意。”
“兄長本也不想違背諾言,做那背信棄義之人。”慕容奎歎了口氣,“但幾月前,他攜音兒前往三重天上,為衡英宮一位仙上賀壽,誰知音兒竟僥幸得了衡英宮主人青眼。”
說到這裡,慕容奎有些得意。
他大約忘了,慕容家能有前往衡英宮的機會,借的還是姬氏姻親的名義。
這樣一樁喜事,慕容家自是沒有忘了遣人前往姬氏告知,卻是因此聽聞姬扶夜在一場比試中識海湮滅,修為全廢,已是被送回了顧家。
慕容奎看著顧易之,臉上帶著篤定的笑意:“我家音兒不日就要前往三重天上,隨仙君修行。此去不知經年,仙凡有彆,顧家主心中應當清楚這一點。”
姬扶夜道途已毀,餘壽不過區區百餘載,而慕容音前去三重天上,跟隨仙君修行,未來甚至有望登仙。
屆時慕容音容顏依舊,而姬扶夜已經化作一抔黃土。
“與其強求一樁不合適的婚事,顧道友不如為賢侄尋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琴瑟和鳴,白頭偕老,豈不更好?”
顧易之沉默不語,他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一樁事,若是如此,慕容家不顧被人非議的可能,急急前來退親便說得通了。
“何況退婚一事,也是衡英宮仙上的意思。”慕容奎又意味深長道。
衡英宮的主人名喚星落,曾在神界玉朝宮中修行,與當今天帝頗有淵源,在三重天眾多仙君中地位很是特殊。
姬扶夜哪怕識海破碎,終究也姓姬,慕容氏怎麼也不該這麼快就提及退親之事,既叫姬氏不悅,也叫天下人都嘲諷他慕容家背信棄義,落井下石。
原來是有了衡英宮做靠山,為了討好星落仙君,哪怕她隨口一言,也不敢怠慢,馬不停蹄地派人上門退親。
堂堂仙君,自然有其傲氣。星落既然看中了慕容音做自己弟子,怎麼能允許自己的弟子竟然與一個道途已毀的廢人成親。
顧易之清楚,到了如今,保住這門親事大約是不可能了。
隻是……他該如何與扶夜提起此事?
顧易之麵色難看。
屋內氣氛一片凝滯,安靜得落針可聞。
見他神情沉重,慕容奎心情甚好地吹了吹茶盞:“如何,顧家主,這婚,你可是還不願退?”
不等顧易之開口,門外傳來少年清朗的聲音:“自然是要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