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她的背影，姬扶夜緩緩上前，抬手道：“昨日斷崖之下，多謝前輩相救。”

離央終於動了，她微微偏過頭，目光落在姬扶夜身上。

這一刻，他不由心神一凜。

“本尊無意救你。”離央漫不經心一般道，她從窮奇爪下將姬扶夜救下，不過是需要他身上氣息引路。

姬扶夜眉目低垂：“無論如何，前輩救了扶夜乃是事實，扶夜自該感激。”

他的語氣太過平靜，平靜得一點也不像剛剛才被退了親的人。

是城府太深，還是當真不曾生出怨尤？

離央未曾深思，姬扶夜作何想，本就是無關緊要之事。

不過今日慕容氏之事，卻是叫她想起了從前一段不算愉快的回憶。

身周氣息冷了一瞬，離央收回目光，驟然消失在院中。

見她離去，顧易之不免有些失望，他看向姬扶夜，問起他口中救命之恩是怎麼一回事。

姬扶夜隱去無儘深淵之事，隻說自己意外墜下斷崖，巧合為離央救下。

儘管今日在慕容奎麵前，顧易之對他回護有加，但姬扶夜對這位舅父的信任，仍舊有限。

顧易之皺起眉，不知信了多少：“這樣說來，你也不知這位仙長是何來曆？”

姬扶夜點頭。

“那她到底是誰……”顧易之若有所思，隻從直呼仙君名姓來看，離央的來曆就絕不簡單。

他心中因此生出幾分惋惜，若是能與這位仙上攀上關係，那顧家往後便又能有了倚仗。

到了此時，顧易之忽地才想起什麼，看向姬扶夜道：“你為何會墜下山崖，可有受傷？”

“未曾，舅父不必擔心。”姬扶夜微垂著眸，少年的身形還未長成，顧易之看著他的側臉，不由有一瞬恍惚。

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顧氏一族，實在欠他們母子良多，隻是——

慕容家在楚國勢大，如今婚約已退，往後顧氏又當如何……

腦海中轉過無數念頭，顧易之歎了口氣，拍了拍姬扶夜的肩頭，寬慰道：“扶夜，日後你做個普通人，安平一生，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到顧家這些時日，姬扶夜每日都會前往荒野尋找各種靈草異果，身為顧家家主，顧易之自然不會對此全無所覺。

他知道，姬扶夜還是沒有放棄修複識海。

但識海湮滅，又如何再能憑空生出？

姬扶夜所為，不過徒勞而已。

顧易之如此說，是想叫他放下心中奢望，不要再做這樣的無用功。

姬扶夜並不意外顧易之會這般說，他沒有反駁，隻是平靜道：“多謝舅父關心。”

卻沒有承諾更多。

顧易之見他如此，便也說不出彆的話，隻能長歎一口氣，讓他退去。

慕容氏的到來在顧家掀起一陣風波，處於旋渦之中的姬扶夜卻表現得異常坦然，似乎並不將退婚之事放在心上。

次日一早，他如往常一般早起，打水洗臉之後，自角門出了顧府。

看著他的背影，三三兩兩灑掃院落的侍女湊在一處，低聲議論起來。

“你們聽說了嗎，昨日慕容家上門來向表少爺退親了！”

“寧京慕容家？那可是楚國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家主年年都要帶人上京拜謁……”

“可惜了，扶夜少爺如今識海湮滅，前程全無，是個廢人，也不怪慕容家會上門退親。天下有誰會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廢人呢？”

“可慕容氏這般做，不免有落井下石的嫌疑。”

但這世上本就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看扶夜少爺的樣子，像是並未將昨日慕容家上門退親的事放在心上呢，這麼早又出門去了。”

“便是放在心上又如何？他如今已不是姬氏公子，能拿慕容家怎麼樣？”

“人總是要認命的，要我說，扶夜少爺何必再抱著那些不切實際的希望，雖然不能修煉，有家主在，往後在四方城中做個安享太平的富家翁，不也逍遙快活麼。”

……

離開顧家之時，姬扶夜並不知道自己身後多了一道影子。

離央冷淡地覷著少年的背影，神情不見什麼溫度。

她對姬扶夜沒有興趣，但他體內的混沌之源，卻是她所需之物。

恰好昨日，她望見了姬扶夜眉心生出的濃重死氣。

今日，是他的死劫。

既然如此，看在姬扶夜為自己引路離開無儘深淵的份上，離央便不親自動手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