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忽地安靜下來,夜色中隻聽得火焰靜默燃燒。
姬扶夜沒有再說下去,他從來不喜將自己的痛處示於人前。
他轉開話題:“尊上可曾去過九重天上?”
離央指尖幾不可見地動了動,許久,她回答:“去過。”
一千多年前,九重天上,玉朝宮內,她一步步走入殿中,於丹陛前俯身叩首,執弟子禮。
“你可有師承?”離央再次開口,聲音低沉。
姬扶夜一怔,隨後搖頭道:“姬氏族中子弟多由武師教導,隻少數能得機會拜入仙君門下。”
如姬扶夜這般母族不顯,又不得父親重視,自然沒有機會拜入仙君門下。
原本,姬氏族中此番能過青雲試初試的子弟都有機會前往東皇山,向東皇山陵舟劍尊學劍,可惜姬扶夜於青雲試複試中為人所傷,識海湮滅,修為儘失,也拿不起劍了。
“東皇山,陵舟?”離央喃喃道。
“是。”姬扶夜向她解釋道,“據說陵舟仙君原身是一隻三足金烏,曾有幸在九重天上聞眾上神論道,劍法更是得了玉朝宮明霄帝君指點,一劍之威,於三重天上可謂所向披靡。”
“原來陵舟這隻懶怠的鳥兒,如今也要被尊稱一聲劍尊了。”
姬扶夜有些意外地看向離央,她說這話時,似乎輕輕地笑了笑。
“尊上原來與陵舟劍尊有舊?”
離央沒有回答,隻是道:“陵舟的劍,你學不了。”
這句話未免說得太篤定了些?
像是看出了姬扶夜的想法,離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冷淡道:“若是拜錯師尊,便是畢生憾事。”
後半句話,她說得極輕。
隻從這句話,便足夠姬扶夜意識到什麼。
她的師尊是誰?
與衡英宮星落仙君有舊怨,又識得東皇山陵舟劍尊,這位尊上,究竟是何來曆?
說來,他在三重天時,曾隱隱耳聞,東皇山像是同衡英宮積怨頗深,兩位仙君很是不對付,隻是有天帝壓製,才未曾鬥個你死我活……
而這兩位仙君都曾在玉朝宮待過,難不成……
不等姬扶夜理清其中關係,離央又道:“你可聽說過九重天上,玉朝宮中,那位明霄帝君。”
姬扶夜默然片刻,而後道:“帝君之名,誰能不知。”
玉朝宮明霄帝君,生於上古混沌之中,乃是開天辟地以來神族第一位上神,也是六界之中公認的最強者。
而今執掌仙界的天君沉淵,正是他門下弟子。
或者說,玉朝宮明霄帝君名下每一名弟子,而今都是六界之中有名有姓的存在。
“而今他還好好待在玉朝宮中?”
姬扶夜聽出了這句話裡的諷意,他垂下眼,低聲道:“帝君深居簡出,常年閉關宮中,據說玉朝宮一應事務,均有琅嬛上神裁決。”
離央唇邊帶起譏嘲笑意,不曾再開口,一切複又歸於沉寂。
姬扶夜拿起樹枝,撥了撥火堆,心緒煩亂,他隻覺得離央身上好像籠著一層迷霧,叫人怎麼也瞧不清她的真實麵目。
她口中隨意提及的名字,都是姬扶夜見了須得叩拜行禮的存在。
她既與仙君有舊,便不會是生於無儘深淵之中。
那她是因何落入其中?無儘深淵乃是連神魔也要止步的死地,傳聞無論怎樣高深的修為,落入無儘深淵都必死無疑,再無得見天日的機會。
她究竟是誰?
同一時間,三重天上。
漫漫雲霞之中,衡英宮雕欄玉砌,飛簷鬥拱,嫋嫋霧氣間,可見著薄紗衣裙的仙娥來往。
見了接引的仙娥,不過化神境界的慕容奎低著頭,姿態很是恭謹。
仙君宮中,即便是小小仙娥,修為也不在他之下。
“隨我來吧。”仙娥覷他一眼,態度雖然稱不上熱絡,但也並未為難。
畢竟不久之後,慕容音便要被衡英宮主人星落收歸門下,慕容家眾人自然也因此沾光。
而慕容音能做星落弟子,也非慕容家謀劃,便是借著姬氏姻親的名頭在三重天鑽營了這些年,也並沒有資格影響一位仙君行事。
這實是一樁意外,慕容音隨長輩前來衡英宮祝壽,卻因此入了星落的眼。
若論天賦,凡世之中,慕容音可屬上佳,但放在三重天上便有些泯然眾人。至少,還沒有到能令仙君動心收為弟子的地步。
慕容音能得星落另眼相看,是因她的臉——她生得,正巧與星落有幾分肖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