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說出口，姬扶夜便有些後悔。

堂堂仙尊，如何會看得上這些毫無靈氣的野果？

但出乎他的意料，離央伸手接過他手中紅果，蒼白的指尖握著紅豔豔的果實，顯出幾分暖色。

水流從紅果表麵流過又化為無形消散，離央垂眸看著手中野果，良久才放入口中。

口舌之間泛起一股久違的酸甜之味，這是她一千多年未曾嘗過的滋味。

一千多年……

“無儘深淵之中，不曾生長有草木麼？”姬扶夜見她舉動，忽而問道。

離央看了他一眼，語氣平淡：“無儘深淵中，自然隻有無邊無際的凶煞之氣，赤地千裡，不見草木。”

赤地千裡，不見草木……姬扶夜想起了他墜入崖下時看見的遮天蔽日一般的灰白霧氣。

她就在那霧氣之中，待了上千年麼？

姬扶夜有些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

離央咬了一口紅果，抬頭隻見星河遼闊，荒野上的天幕看起來很低，好像隻要一抬手，就能摘下綴在上麵的星辰。

千年前的星空，和千年後的星空，似乎沒有太多變化。這千年間，世間不曾改變的，或許也隻有這些高懸虛空之上的星辰。

一枚拇指大的黑色靈果落在姬扶夜手中，靈氣濃鬱，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蘊含的巨大能量。

不過幾息，姬扶夜便辨識出了自己手中的，是烏靈果。

烏靈果是妖族最愛用作幼獸易經伐髓、錘煉身體的靈物，因為相比其他靈物，烏靈果的靈氣算得上十分溫和，即便身體羸弱如幼獸，服下後也不會因為巨大的能量湧入體內爆體而亡。

也因為這一點，烏靈果在修真界向來是供不應求的，其珍貴之處不言而喻。

不過……

姬扶夜遲疑著開口：“烏靈果向來是妖族鍛體之用……”

“你不知，自己體內流著有蘇氏天狐血脈？”離央反問。

姬扶夜有些怔然，有蘇氏？

回憶了一番姬氏族譜，他終於依稀記起，自己父親的母族，似是妖族出身。

“我當日引氣入體之時，體內妖族血脈未曾覺醒，想來很是薄弱，怕是會浪費了烏靈果。”他又道。

妖族血脈強橫者，引氣入體之時便會覺醒，姬氏族中有不少子弟在覺醒妖族血脈後，便會由族中供給烏靈果。

至於雖懷血脈卻未能覺醒者，便不值得培養。

聽姬扶夜如此說，離央勾了勾唇角，嘴邊帶起一抹譏嘲笑意：“有便是有，何談強弱。”

她對這樣的說法，似有些不以為然。

“若不想要，扔了便是。”

姬扶夜於是笑了笑，隻道：“多謝尊上。”

他還沒有那般不識趣。

將烏靈果服下，不過片刻，一股堪稱暴烈的靈氣衝入姬扶夜的經脈，他咬住牙，忍住從體內傳來的劇痛。

夜色靜寂，荒野上隻聽得風聲陣陣，好像一切都沉沒在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經脈終於將靈氣儘數吸收，姬扶夜睜開眼，發覺皮膚表麵已經凝結了一層灰白色的汙垢。

他皺了皺眉，見離央似乎在閉眼假寐，放輕腳步，向不遠處的溪流走去。

帶著一身濕意的姬扶夜回到火堆旁，寒夜靜寂，他一時並無睡意，目光落在離央眼上的薄紗，尊上的眼睛……

“你若是不想睡，便繼續趕路。”閉眼假寐的離央忽然開口。

姬扶夜一驚，立刻收回目光，倚著沉重的石劍，強迫自己入眠。

他以為自己在荒野上的第一夜會很難入眠，但或許是因為白日背著石劍走了太遠的路，閉上眼後，沒過多久，便順利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寂靜的荒野上，隻能聽到枯樹枝在火中燃燒的聲音。

離央睜開眼，抬頭靜靜地看著滿天星鬥，就好像回到了千年之前。

一千多年前，初到九重天上的離央躺在玉朝宮外的白露台上，望著滿天星辰，沉沉入眠。

天邊似明非明的時刻，姬扶夜從夢中醒來。

他做了一晚光怪陸離的夢，醒來時都忘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