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玨一句都沒有多問,點頭淡然嗯了聲,便算是答應下來了。
婉婉心頭安穩,捂著頭彎一彎膝蓋,提前先道一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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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華領著她出門時,在門口和長言擦肩而過。
長言到書案前拱了拱手,“主子,宮裡的消息,陛下傳召陳王歸京的諭旨已經發出去了。”
陳王是當今聖上的第九子,賢妃所出,三年前封陳王去了屬地西陵,做了些拿得出手的功績,算是諸皇子中頗有建樹的那一個。
如今皇帝不知是對太子存了打壓之意,還是真的色令智昏,光憑寧美人幾句枕邊風就答應了召陳王回京給賢妃賀生辰。
當初東宮未定,就屬母家是魏國公府的賢妃母子最為野心勃勃,這麼個人,落敗一回卷土重來,這次怕是就不那麼甘心再回西陵了。
陸玨指尖落在扶手上輕敲了敲,“蕭頷……”
他在宮中伴讀時就與一眾皇子相熟,但唯有蕭頷,明知太子蕭恪是他表兄還曾試圖來拉攏他。
那時京中盛傳一句大儒評價陸玨的話——“一念善則治世,一念惡則禍世”。
這話一出不知惹來多大的爭議,但陸玨當初沒答應蕭頷,的確也不是出於顧慮和太子的血脈聯係,而是看出蕭頷此人過於陰險狠毒,日後必定會飛鳥儘良弓藏。
而太子顯然更溫良,也更好掌控。
長言又回稟道:“還有皇後娘娘那邊……似乎在打算召婉姑娘進宮,前兩日才給她送了宮裝。”
陸玨略抬起長睫,“她?”
長言應是,“先前婉姑娘畫像流傳出去,陛下已見過,難免存了幾分留意。”
皇後意圖效仿賢妃獻美,盛京第一美人恰好就在靖安侯府內養著,聽來委實便利。
陸玨聞言未語,眼角餘光微斜,正好瞥見窗外,一抹嬌小的身影提著裙擺嫋嫋邁出了院門去。
婉婉無疑是個極其漂亮的女孩子,但凡見過了她,世上大概就沒有哪個男人能真的做到對她毫不在意,皇帝必然也不會例外。
可她那樣的性子,在宮裡能活幾日?
陸玨收回目光,“此事告知老夫人,請她麵見皇後娘娘回絕。”
長言頷首領命,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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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後就是浴佛節。
大贏朝上至君王下到百姓都崇尚禮佛,這日帝後需親自前往城外大金光寺齋戒一日,靖安侯府在隨同之列。
婉婉隨同老夫人到大金光寺山腳下馬車時,舉目遙遙衝上山石階上看,為首的帝後已行至了半山處。
“那位怎麼也在伴駕之列?”
程氏身為兒媳,上前扶住老夫人另一側胳膊,不禁低聲質疑。
婉婉方才一眼也瞧見了。
半山腰並肩而行的帝後身後,不過兩步之遙,便跟著那位深得聖心的寧美人——哦不,如今已是寧昭儀了。
她近來聽陸雯說起過,聖上早就想晉寧美人的位份,但因越級晉封有違祖製,旨意推行得並不順利。
可偏巧這位約莫命中注定有潑天富貴,在這節骨眼上正巧有了身孕,再加上聖上一再堅持,晉位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隻是眼下浴佛大禮,大贏朝自開國以來便隻有帝後攜手的規矩,若當時還未立皇後,哪怕隻由皇帝獨自齋戒,也從沒有攜妃嬪同往的先例。
靖安侯府是皇後的娘家,聖上此舉,也不知將皇後與靖安侯府的顏麵置於了何地?
陸老夫人麵上沉了些許,吩咐程氏,“稍後禮畢,派個人去給娘娘傳個口信,便說是我求見。”
佛寺建在山中僻靜處,今日迎駕,關閉山門,是以並沒有外來香客。
上山後帝後在寺前一座巨大的香火鼎前敬拜上蒼,而後由方丈大師相迎進入大雄寶殿。
婉婉與陸雯、陸淇還有程氏都需在此處止步,隨同其他官眷進入偏殿。
退走前她回首望去,便看見右側官員一列為首的是大行台尚書令陸進廉,左側則是以太子為首的眾皇子與皇親國戚。
陸玨就在皇親國戚這一列。
他今日著一襲鴉青色錦服,金絲繡雲紋,清貴莊重,麵如冠玉,身姿挺拔若鬆柏,腰間玉帶環佩相綴,端得是副天潢貴胄的氣度萬方。
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真就是不管站哪裡、和誰站一起,他總都是最顯眼的那一個,由不得你看不著。
婉婉隻看了一眼就趕忙收回了視線,垂眸亦步亦趨地跟在陸雯身後。
走出沒幾步,鼻尖卻忽然襲來一陣香風,清淡雅致,她輕嗅了嗅側目去看——
“請陸夫人安,阿雯。”
程氏聽著這聲兒也抬頭,目光觸及來人頓時擺出副笑臉,“是薑小姐啊……”又朝左右四顧,才問:“怎的沒看到薑夫人?”
這就是中書府上的大小姐薑蘊。
她是京中出了名的冷美人,出身詩書大族,顧盼之間儀態端莊又雍容,甚至連嘴角彎起的弧度,都得體地教人挑不出一絲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