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西斜,逐獵的陸瑾等人在林中獵到紅狐後,便都打算回府了。
“哥哥,婉姐姐還沒有回來呢,我們怎麼能先走?”
許姝禾年紀小,和長言采花回來聽聞婉婉被陸玨帶走,也沒有想到許承安那許多,坐在車轅上蹙著眉不滿地衝許承安埋怨。
許承安策馬到自家妹妹身側,一看見侍立一旁的長言,臉色就更差了,“她自有陸世子看顧,用不著你操心,跟我回家。”
“我不!我要等婉姐姐!”許姝禾撅起嘴來。
長言倒是聽出許承安言語間對陸玨似有不敬,當即目光沉沉望過去一眼,許承安卻又不見有多少骨氣,訕訕地垂下了眼皮。
這邊兩兄妹正爭執不下時,恰好陸淇又催馬到了近前,含笑衝許承安道:“今日多謝許哥哥送我的彩頭。”
許姝禾這才看到,那被眾人視作彩頭的紅狐狸此時就掛在陸淇的馬鞍旁,與另一隻白色兔子放在一起,十足顯眼。
說實話那紅狐狸最終能花落騎射最末的許承安之手,少不得陸瑾與陸瑜兩人的有意放水,許承安不過是心照不宣地借花獻佛罷了。
但陸淇故意策馬到跟前來,眉目間滿是愉悅地道聲謝,便教許姝禾更加不高興了。
“哥哥你這算什麼嘛!說好了要把紅狐狸給我的,你居然言而無信!”
許姝禾虎著臉瞪了他一眼,一扭身就鑽進了馬車裡。
許承安心裡本來就煩得很,再瞧自家妹妹任性,擰眉呼出一口悶氣,也不管她願不願意,上去將人揪出來,拎上馬背就跟陸瑾等人一道回程了。
許家兄妹二人在馬背上鬨彆扭,全給陸家兄妹三人瞧了熱鬨。
那幾人縱馬漸漸走遠後,山腳就隻剩下了長言一人。
直等到頭頂瀲灩暖陽緩緩沉進了山坳裡,林間斑駁樹影中才終於緩緩行出來兩人一馬。
少女婉轉的吟唱隨風飄過來,長言凝眸望去,婉婉仍側坐在馬背上,回程就不那麼害怕和拘束了,安穩靠著背後的陸玨,懷中抱一捧野花,正低垂頸項專心編著花環。
“嗯?長言怎麼就你一個人等在這兒,三姐姐她們呢?”
婉婉還隔著一段兒距離就看見了長言,朝他揮了揮手。
長言對著她,麵容也緩和,旁的不好聽的都不說,隻道:“大爺府上還有公務,餘下的人便先一同回去了。”
婉婉聽著噢了聲,到馬車旁,陸玨端然坐著沒下馬,隻單臂環住婉婉的腰身,就輕易將人放到了車轅上。
但還沒等他策馬走開,婉婉忽然喚了他一聲,“表哥……”
陸玨回首去看,就見她微微向前俯身過來,將自己編好的花環,仿若帝王加冕似得,戴在了他頭上。
“送給你。”
婉婉眉眼彎彎地衝他笑著。
陸玨抬眸望上來,目光一如既往地沉靜,片刻,他抬手將花環取下來,蓋回了她頭上,“自己留著玩兒吧。”
他嗓音淡淡地透著疏離,說完就徑直調轉了馬頭,吩咐長言駕車回府。
婉婉坐在馬車中,透過車窗看了他好半會兒,沒明白表哥怎麼從方才在林子裡啟程時就容色冷淡,明明剛開始還好好的來著。
難不成是嫌她太麻煩了?
她趴在車窗邊,看著陸玨行在前方兩步的背影,好幾次試圖開口跟他說些什麼,可惜最後都沒能真得張開嘴。
傍晚時分,馬車停到侯府西側門。
陸玨翻身下馬後,在門前吩咐了個粗使婆子,去將婉婉背回了濯纓館。
踏進淳如館時,茂華已在靜室門前擎等著了一炷香的功夫,瞧見陸玨歸來,一躬腰迎了上去。
誰知剛到世子爺跟前,茂華就嗅到一股略帶幾分熟悉的香氣,當下心思一偏,話就打了個磕絆,“爺……太子殿下方才到了,眼下正在裡頭等您呢。”
陸玨聞言朝靜室瞥了眼,沒先急著過去,提步邊往正屋裡走,邊吩咐茂華,“去備水。”
茂華忙不迭地應聲,照例吩咐婢女備好涼水後,便教人一齊從房中退了出來,世子爺向來不喜人近身伺候,寬衣解帶時房中從不留人。
浴間水汽氤氳,陸玨靠在寬大的浴池壁,隔著滿目縹緲的水霧,眼前卻浮現出一幅美麗的畫麵。
林間暖陽西映,霞光自遠處天邊遙遙而來,將少女身前那道用以遮擋的衣裳,照成了一塊幾近透明的幕布。
幕布後的少女在那一刻,變成了映畫戲背後的人偶娃娃,一舉一動儘都被幕布前的“看客”一覽無餘。
她在陽光下姿態慵懶地像一隻貓兒,腦袋歪歪枕著一側圓潤的肩頭,輕哼著斷斷續續的曲子,纖細的手臂半撐在石頭上,修長的雙腿曲起交疊,好玩兒似得將受傷的那隻腳舉到半空中,一下下去勾不遠處垂落的枝葉,樂此不疲。
一應稀裡糊塗地所謂遮擋,到頭來隻擋住了她自己的視線而已。
陸玨沉沉閉目,眉間蹙起極細微的痕跡,抬起沾滿水的手輕揉了揉眉心,截斷了腦海中的思緒。
半會兒,他起身走出浴池,重新換了件衣裳出門,吩咐茂華,“去同老夫人說,許承安其人虛有其表、無甚大才,請她另做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