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兩個菜餅(1 / 2)

天剛亮,高昭就餓醒了。他用熱水洗乾淨臉,高暖幫他將頭發一絲不苟綁起來,人看著清爽些。他拍拍身上乾草塵土便出門去。

高家村,在牛山南,又稱山南村,三十多戶人家,高姓獨居。高家祠堂建在村中池塘北,每到年節都要開祠堂祭祖。高昭以往每年都要跟著長輩回鄉祭拜,每次祭祖祭文必不可少。

雖然同一個祖宗,他們這一脈和高家村的族人血緣很淡。

高昭曾祖兄弟二人,弟弟年少夭折,祖父一輩姐弟五人,卻隻有祖父一個男丁,到了父親一輩兄弟三人,又早早搬進縣城,除了祭祖這樣的大事回來,平常嫌少來往。

他想靠寫祭文掙錢,首先得先顧及本家,才能不被村人詬病。

沿著小河朝村子裡去,家家戶戶都在做早食,菜湯、菜粥各種香氣迎麵撲過來,勾著高昭饑腸轆轆,不斷咽口水。

遠遠瞧見老族長家灶屋煙囪冒煙,高昭加快兩步,走到門外聽到裡麵老族長訓斥他小孫子:“念了一年的書,認的字還沒耗子多,你就不是讀書的料,彆糟蹋米肉銀錢,開年也跟你爹學打棺材去!”

族長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為人嚴肅,脾氣大,嗓門大,但心腸軟。

高昭抬手正準備敲門,木門從裡麵打開,是族長的小兒子高明秋。

高明秋見到麵前猛然站了個人,先是驚了一下,看清來人,臉上立即露出不高興。

這段時間,村西頭的姐弟倆沒少向村子裡的人借這借那,說是借,其實就是白拿。就他們姐弟吃了上頓沒下頓,還有個病得要死的弟弟,能指望他們還上?

村裡人瞧他們姐弟沒了娘,又被叔伯欺負,著實可憐,大多借了,可誰家經得起一而再再而三借而不還。

也就自家老爹心腸熱,說都是一個族裡的,彆跟孩子計較。每次他們姐弟一來,訴幾句苦就借了。自己爹將彆人當成一個家族,人家親爹高明進可不是這麼想的。高中狀元當了官,彆說是幫族裡人一把,讓大家都沾沾光了,就連回來看都沒看一眼,祖宗都不要了。

若不是姐弟三個都是孝順有良心的孩子,他死活是不讓自己老爹這麼心軟。雖然一碗飯半個餅不多,經不起次數多,自家還十幾張嘴要吃飯呢!

“三伯好。”高昭很有禮地問聲好。

高明秋冷笑聲,揶揄道:“又來借吃的?我們家可供不起你們仨,你到彆家去問問,這會兒飯點,興許能夠借到一口。”

高昭難為情,他自己也知道,這段時自己和大姐厚著臉皮一次次登門借吃的,任誰見到他們都像見瘟神。

他搖搖頭,“我和大姐借的東西,以後一定還的。今兒是想找大爺爺問過年祭祖祭文的事。”

高明秋詫異,一個孩子能想到這事。往年祭祖的祭文都是高明進寫,若是高明進求學在外未歸,便是找旁人代筆。今年高明進定不回鄉祭祖,昨日自己老爹還在提祭文的事情,讓他今天去鄉裡找陳秀才問問。

現在倒是來個主動送上門的,聽聞高昭去年就考中童生,和自己兒子的那個夫子一樣。

高明秋將信將疑問:“你會寫?”

高昭很肯定地點頭,“我寫過。”

高明秋還是心中存疑,畢竟對方隻是個十多歲的孩子。

這時從堂屋出來的老族長見到院門前的高昭,頓了下步子,一邊背著手走過來一邊喝兒子:“愣什麼,吃了飯抓緊去鄉裡,去晚了請不到人。”

“誒!”高明秋轉身回屋。

老族長走到跟前,看著凍紅鼻頭耳朵縮著身子的高昭,無奈歎了口氣,“大爺爺這兒也沒多餘的糧食,你還是到彆家問問吧!”

“我不是討吃的,我是見馬上過年了,想為族中儘份心,寫祭祖祭文。”高昭直白開口。

族長和小兒子一樣,震驚又疑惑,孩子寫祭祖祭文還沒有過的事。但族中的確沒有什麼讀書人。轉念一想,這孩子是高明進長子,又是個童生,說得這麼自信滿滿,興許不是狂話。

他招了下手,“進來吧!”然後衝堂屋喊,讓小孫子將筆墨紙都拿出來。

高昭走到堂屋門前沒有進去,老族長知道他還在守孝,不便進彆人家正屋,對他道:“咱們莊稼人沒那麼講究,進來吧!”

老族長發話,高昭才跟著走進屋。小孫子已經將筆墨紙都在桌上擺好,笑著和高昭打招呼,“大昭哥。”

高昭回了一聲,族長道:“你先寫篇我瞧瞧能不能用。”

高昭應聲,便在粗糙的陶碗裡開始研磨,族長小孫子很殷勤地道:“大昭哥我來。”

高昭將紙鋪平,將昨夜已經構思好的祭文在腦海中回顧一遍,待墨研好便提筆蘸墨下筆。

老族長和高明秋在旁邊瞧著,隻見紙上寫著:維天佑壬戌年,值歲首,高姓族人,虔備香燭財帛,三牲素果……

原本在各自屋裡的族長子、次子和另外幾個孫兒聽到這邊動靜,也都到堂屋來。

長子邊看邊稱讚:“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啊,字寫得好,跟鄉裡的陳秀才比也不差。”

老族長微微點頭,字的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