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和三寶各自找了樹枝,隔壁苗娃也過來,三個小家夥被俞慎思安排得明明白白,全都聽他指揮。
高昭用燒黑的樹枝在石頭上寫字,帶著四個小娃娃念字認字。因為有俞慎思提前交代,隻有他們會念了,能認得了,才有糖水年糕吃,幾個小家夥沒一個跑神的,全都認真聽講。
兩刻鐘後,八個字幾個小家夥全都認識,也都寫了一遍,他們將手中樹枝上交準備吃糖水年糕。
苗娃拿來的也是年糕,兩片年糕被分成六塊,分彆用一根竹片插著在火上烤。另一邊瓦罐中,三寶帶來的幾塊糖也慢慢融化。聞著味道,幾個小娃娃口水都要流出來,嘰嘰喳喳討論。最後將融化的糖汁澆在烤好的年糕上,虎頭三人迫不及待朝嘴巴裡送。
“彆急,燙,慢些吃!”高昭提醒。
俞慎思拿著一串走向門邊刺繡的高暖,高暖笑問:“大姐也有啊?”
“嗯!六塊,一人一塊。”
高暖愣了下,“大哥教你識數了?”
俞慎思意識到出了紕漏,忙搪塞道:“大姐數雞蛋時,暘兒跟著學的。”他指著院子裡的六個人一個個數給高暖聽。
高暖雖驚訝幼弟學得快,終是沒有再懷疑。
年前幾天,幾個孩子每天午後過來,高昭先是帶他們溫習,然後教新的。他們被俞慎思各種連哄帶騙,習慣性聽他的,認真識字寫字。雖然每天八個字,幾天下來也好幾十個字。最明顯的是除夕這天貼門聯,虎頭指著自家門聯認出了好幾個字來,把桂嬸高興壞了,直誇兒子聰明,高昭教得好。左鄰右舍都知道他家虎頭識字了。
年前老族長也給高昭介紹了兩個要寫祭文的村子,一個是高明春老丈人的村子,一個是遠房表親的村子。祭祖祭文不比何老板祭母祭文急用,兩村都給四百文。念在他們都是老族長的親戚,高昭每村隻收三百文。
回到家,高明春將事情說給家人聽,一家人都誇高昭這孩子懂事明理。
高明春道:“兒子聽表兄說,他隔壁村子請陳秀才寫,要一兩銀子呢!寫出來也不比大昭寫的好什麼。”
老族長媳婦立即怒道:“搶錢呢!”
高明秋冷嘲,“照我說,陳秀才這些年心思不在讀書上,都在錢上了。”
*
高暖姐弟手裡有錢,心裡也有安全感。
除夕這天,村子裡處處張貼春聯,姐弟三個也將孝聯張貼在院門外,白紙黑字寫著:承恩不忘三春雨,行孝常懷寸草心。隨後去俞氏墳前祭拜。
回來已經過了晌午,他們奢侈一把,燒了三個菜:乾油菜炒雞蛋,醬燒茄乾,冬筍豆腐湯。
自回鄉途中被大伯拋棄,小半年沒吃過這麼豐盛,三人都有點舍不得吃,每次都夾一點點,但是給對方夾菜卻是一大筷子,希望對方多吃點。碗裡堆得最多的就是俞慎思,滿滿一大碗,完全超出了他的食量。
“會吃撐!”他將高暖給他夾的一塊豆腐放進高暖碗裡。
高暖這會兒也意識到幼弟碗中飯菜的確太多,沒再給他夾菜,囑咐他:“都要吃完,多吃才能長得和虎頭一樣壯。”
虎頭比他大不到一歲,個頭卻大兩圈。
他點點頭,個頭長高就行了,胖就不必了。
一頓飯姐弟三個吃得飽飽的,外麵的天色也黑下來。
石頭鄉除夕的習俗是守夜,子時要到祠堂前放炮。家家戶戶除了老人和孩子,幾乎都是不睡的,特彆是男兒。
夜裡天冷,高暖將火堆重新燒起來,姐弟三個圍著火爐取暖禦寒。高暖和高昭說起年後的打算。
年後除了白事也沒人家要寫祭文這些,他讀了這麼多年書,除了肚子裡的那點墨水,什麼都不會做,身上也沒力氣去當勞力。日子長著呢,他們既沒有田地也不會耕種,那點錢撐不了多久。
“我識字會算,想年後去鄉裡問問可有需要個記賬的。”
高暖安慰他道:“大姐這些天繡了幾樣繡品,等來年開市,還能再繡幾樣,能換些錢。”
“我是男郎,不能讓大姐養我。”
“我們還分誰養誰?你今後科考出息了,不養大姐?”高暖打趣道,“你若是真去做了記賬,怎麼讀書?怎麼教暘兒讀書識字?你最重要的事是讀書,待過了孝期,你院試得中,就是秀才了。那時我們的日子才能好過,不能因小失大。大姐辛苦也就辛苦這兩年罷了,以後大姐享你的福。”
一通安慰的話,說得高昭心頭一酸,視線模糊,抱著高暖,啞聲喚著,“大姐。”
俞慎思也心中酸楚,抱著高暖的手臂靠著她。
高暖撫著兩個弟弟的頭,語重心長道:“你們一定要讀書,一定要科考,娘在看著呢,她還等你們考狀元回來呢!”
除夕兄弟兩人重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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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剛露臉兒,高家祠堂的大門就打開了,高家的子孫已經忙活起來,等著吉時祭祖。
高家歲首祭祖的規矩,女人和不足六歲的孩子是不能進祠堂內祭拜的,即便祭拜也隻能在祠堂外。
高暖和俞慎思便在其列。
見時辰差不多了,姐弟三人便朝祠堂那邊去。
祠堂在牛山腳下,前麵是一個大池塘,冬日裡荷花枯萎。這幾日天暖,薄冰全都化了。
祠堂前已經不少人,高昭小聲問:“大伯和三叔好像還沒回來,他們不會今年不回來祭祖吧?”
高暖也沒瞧見有車馬進村,祠堂前更沒瞧見他們兩房的人。
“不會。”她道。
去歲父親高中狀元都沒有回鄉告慰祖宗,已經引起族人不滿,若是今日歲首叔伯還不回鄉祭祖,那是真的不要祖宗了。一個享著祖上恩澤而忘了祖宗的人,他的官也做不了多久。
父親剛入仕,叔伯享著他的好處,不會明著做有損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