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三人從俞氏的墳前離開沒幾步,見到小道上一個少年朝這邊來,手中提著一個小籃子。
高晰走到跟前,見到他們眼中溫熱,“我來祭拜二伯母。”
“勞你還記得。”
高晰道了句節哀,便到墳前擺上祭品祭拜。
從山上下來,一直到村西頭老屋,高晰一句話不說。這不是高晰的性子,他性子跳脫些,平日話也多。
高昭察覺他異樣,詢問:“是不是有什麼事,大可直說。”
高晰滿眼心疼地看著他們姐弟三人,張了兩次口,欲言又止。
高昭看出他有所顧忌,便道:“若是沒事,你且回去吧。今天應該是私自跑來的吧?讓三叔知曉要責你了。”
“昭哥哥,我……”高晰眉頭皺一大把,很難抉擇。猶豫幾息,最後心一橫,走近前一步道:“下個月,二伯要再娶。”
原來是這事。
姐弟三人沒有太大反應,高晰摸不清他們心思,沒敢再說。
半晌後,高暖苦笑道:“他能為我娘守喪一年,已經很難得,再娶也是應該,我們身為小輩,就莫操心長輩的事了。”
高晰自明白這個道理,身邊不少人發妻去世半年就續娶,二伯為發妻守喪一年再娶,禮法上也說得過去。隻是看到堂姐和堂兄弟在這兒為母守喪,二伯新娶,他心裡總是難過。
送走高晰,姐弟三人坐在房中皆沒有說話,這一切都在他們的預想中。父親害死母親,遺棄他們姐弟,不就是為了這個嗎?本以為父親會迫不及待新娶,沒想到他還真會裝深情,熬完妻子一年喪滿。名賺了,利得了。
姐弟三人默契地默默去做自己的事。高暖端過針筐,坐在門前陰涼地繼續刺繡;高昭走到窗前書案,繼續抄書,最近益文書肆又拿了一本讓他抄;俞慎思還和以前一樣幫高昭磨墨,順便看高昭抄的書。誰都沒有議此事,似不過一陣風從耳邊吹過而已。
幾日後鄉裡開集,姐弟三人趕集,高暖提出要給幼弟買筆墨紙,讓他也早點練字。大半年來,幼弟都是用樹枝在地上練習,這感覺和毛筆在紙上寫完全不同,她擔心時間長了會影響幼弟寫字。幼弟這個年紀也該開始握筆書寫了。
俞慎思知道從開年到現在,姐弟二人手裡攢了四五兩銀子。可這幾兩銀子賺得不容易,他經常看到高暖刺繡用眼過度,眼泛血絲,也經常看高昭寫字過多手腕酸疼,用布帶裹著。
筆墨紙都是大花費,一旦開了頭,錢花得就會如流水一般。不能讓他們姐弟太辛苦。
若是不讓高暖買,她又會多想,最後拗不過自己給他買。他先下手斷其念想,笑著對高暖道:“大姐給暘兒買一支筆就行了。暘兒前幾日在書上看到‘顏筋柳骨’的顏公,少時就用筆蘸黃土水在牆上練字,最後成為一代大家,暘兒也要像顏公一樣。”
姐弟二人不知道幼弟是打著給他們省錢的心思,隻當他是見賢思齊,心中頗欣慰。用筆蘸黃土水練字雖不比蘸墨在紙上,卻也是練習的一個好法子。如此既可以滿足幼弟向學的心,也能省一些花費。
高暖笑著道:“好,大姐給你買筆。”
到了文房鋪子,高昭幫幼弟挑筆,一邊挑一邊教他怎麼辨彆筆優劣,什麼樣的筆什麼時候適合用。最後挑了一支最適合蒙童初學寫字的筆。
得了筆之後,俞慎思當天便蘸黃泥水在地上,牆上練字。幾日來,以前學的《千字文》《三字經》幾本全都默一遍。之後就拿沒學過的書,一邊抄寫練字一邊心中默默背誦。
姐弟二人瞧見他的字誇讚寫得不錯,比練字半年一年的蒙童還強些。
二人不知道俞慎思的毛筆字其實很好,這還是控製在合理範圍內的。
前世父母很重視對他的教育,換種說法叫“雞娃”,在他幼兒園就陸陸續續給他報許多興趣班,最後堅持下來的便是書法和圍棋。得知自己絕症之初,他情緒很不穩定,就是逼自己練書法和下圍棋來控製。現在寫字的水平,隻是為了符合他初學者身份。
八月,高明進續娶,高明通在京,高明達讓送米來的下人通知他們一聲。
中秋前後又是一季農忙,這一季農忙結束,莊稼人才真正閒下來。男人想著找個體力活乾,掙些零用,女人就拿起手中針線。有的是給家裡人準備冬衣,有的則是刺繡或做些其他針線換錢。
高暖也不再繡扇麵,她開始繡荷包和暖手筒。荷包一年四季都用得著,冬日裡還可以裝捧爐裡的炭餅;暖手筒更是冬日城中富戶必不可少的。
她繡好沒有再拿給桂嬸,桂嬸也猜到緣由。這件事她虧心,兒子虎頭還要去和暘兒一起識字讀書,她都不太好意思送過去。兒子自己偷跑過去,高昭並沒有待其與以往不同,和其他孩子一樣地教。
其他鄰居請桂嬸跑腿,幾次沒瞧見高暖,便好奇問起此事。桂嬸搪塞:“暖丫頭應該忙彆的吧?”
沒人後,梅兒擔憂問:“她不會說出去吧?”
桂嬸覺得暖丫頭不會,她若是想說出去早就說了,或者過來興師問罪,不會一直默不作聲,當沒事發生一樣。想來這孩子是給她留麵子。
當天傍晚,其他嬸子姑娘過來領錢,發現自己的繡品比往昔多幾文錢。
桂嬸掩飾道:“咱們一直給張家繡鋪送繡品,怎麼也該給咱們漲漲價了,我和那掌櫃磨了半晌,掌櫃才鬆口每樣多漲幾文。”
“真是多虧嫂子了,還是你嘴會說。”眾人對桂嬸一陣道謝。
高暖聽聞此事後,未做任何回應,還如平日一樣。遇到嬸子問她怎麼沒繡東西,她隻道給弟弟準備冬衣,繡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