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時,牛車到了田灣鄉,姐弟三人道謝後便朝大俞村去。
大俞村距離他們下車的地方就一裡多地,站在路上遠遠就能瞧見村落,姐弟三人說不出的激動,步子都輕快許多。
“馬上就能見到舅舅了。”高昭激動道,“我昨晚還夢見舅舅呢!比當年壯實一些。”
俞慎思心裡也激動,他記憶中沒有這個舅舅,但是這二年在高暖姐弟耳中聽到太多這位舅舅的事。舅舅雖然身體不好,脾氣卻很好,最是疼他們姐弟四人。
俞氏姐弟三人,大俞氏嫁到隔壁鄉,後來夫家發跡全家都遷到府城去,好些年沒回來,就親妹妹俞氏病逝回來哀悼一回,姐弟三人還沒有碰上。姐弟幾人對這位大姨母不甚親,和這位舅舅卻親如一家。
隻是舅舅命不好,自幼多病,後來兩位姐姐相繼外嫁,父母接連病逝,自己又無兒無女,身邊至親隻有結發妻子。夫妻二人本在鄉集上經營一家裁縫鋪,這幾年因為身體原因,鋪子都是堂弟在打理,勉強夠一家糊口。
聽高暖姐弟說那麼多激動的話,俞慎思也拉著姐弟二人手問:“小表弟應該會走路會說話了吧?會叫表哥表姐嗎?”
“教他不就會了。”
“那我要和小表弟玩,大哥,搖搖鼓還在包裡嗎?沒弄丟吧?”
高昭拍了下身後包裹笑道:“沒有丟。”
姐弟三人進村時,家家戶戶炊煙嫋嫋,空氣中飄著各種飯香,姐弟三人相互猜測舅舅家會做什麼吃的。
高暖道:“舅母燒的茄乾最好吃,暘兒還記得嗎?有一次你吃多了,舅舅怕你吃撐,不給你吃,你還急哭了呢!”
俞慎思沒有這段記憶,但是被高暖這麼誇廚藝,他還真的有點期待飽餐一頓。這幾年一直是高暖做菜,她廚藝水平遠不及她的刺繡。幾年來又不能沾葷腥,著實讓他饞得不行。
“茄乾燒肉好吃。”他道。
高暖笑著拍了下他的頭,“你若是想吃,舅母肯定做給你吃。”
舅舅家住在村子中間,見到舅舅家煙囪冒煙,高昭興奮地拉著幼弟就跑過去。
院門半開著,兩兄弟沒叫門,準備給舅舅一個驚喜。剛走進院子幾步,發現情況不對。
院子裡略顯淩亂,正中央放著一個陶盆,盆裡是一些灰燼。對於剛滿孝除喪的二人來說太熟悉,一眼便知道那是什麼,頓時如遭雷擊。
高昭撒開幼弟的手奔進堂屋,見到舅舅躺在床上,舅母坐在旁邊靠牆的椅子上,雙目無神,麵色蠟黃,兩腮無肉,好似一尊雕像。
“舅舅,舅母。”高昭瞬時淚如泉湧,丟下包裹撲到舅舅的床前。
舅舅麵容還不如舅母,雙眼凹陷,顴骨突出。聽到有人喚他,慢慢睜開眼。看清床前是外甥,從被子裡伸出手抓著高昭,“昭兒,你怎麼來了?”然後便掀被子要起身。
高昭心疼地道:“舅舅莫起身了。”
舅母慢半拍,此時才神思歸位,低啞聲音問:“你大姐呢?”
正問著話,高暖跨進屋內,看到昏暗光線中骨瘦如柴的舅舅舅母,也撲到床邊哭出聲來。
俞慎思看著麵前景象,眼淚不受控製流下來,挪著小步子走上前,低低喚了聲:“舅舅,舅母。”
舅甥數年未見,再見卻是這般光景,都忍不住痛哭起來。
舅母泣不成聲:“你們表弟沒了,九月初八晚上沒的,連重陽節都沒趕上。”哀痛至極,舅舅也跟著淚流滿麵。
孩子來到他們身邊兩年沒到就走了。
高暖說不出節哀順變的話,她自己都做不到節哀,抱著舅母,陪著她哭。直到小堂舅進來才勸住他們。
晚間舅舅和舅母歇下,姐弟三人才拉著小堂舅問事情原委。
原來小表弟的身體一直沒好過,大夫看了好幾個,都束手無策,秋日裡病了一場就沒了。失去唯一的孩子,舅舅舅母如天塌了,每日茶飯不思,舅母更是日日以淚洗麵。
“若不是你們過來,今晚的飯估計又吃不下。”
“幸有堂舅照顧。”
“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你們既然來了就多住些日子,你們舅舅舅母一直把你們幾個看成自己孩子。有你們在身邊陪著,他們心裡還能稍稍寬慰些。”
舅舅舅母這般,姐弟三人也不放心走。
陪著俞綸夫婦數日,二人的精神才好些,飯也能多吃幾口。姐弟三人心放寬許多,準備這兩日去雙河鄉施村一趟。
不承想,高暖還沒尋過去,痘瘟少年尋來了。
少年站在門前笑著說:“我去高家村打聽到你們身份,猜想你們會來舅父家,就問了地方尋來了。”
高昭好奇地問:“你為何不認為我們是去高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