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相約的的酒樓,等了會兒便見到了那位錢老板——年過不惑,身材略胖,從見麵臉上就一直帶著一抹笑意。看著很容易親近,但眼中沒太多溫度。瞧見對方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甚至眉頭略皺,有些輕視之意。
在宗承良介紹後兩方便談論起繡品。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先看貨。
錢老板拿起繡品細看,宗承良也拿起一件在手中摩挲,笑道:“錢老板,咱們臨水縣繡娘的繡技不比興州府的差吧?”
錢老板麵上依舊溫溫和和的淡笑,讓人瞧不出心思。
他一直都是從興州府那邊收購運往北麵,這時第一次來寧州府。
錢老板道:“你們寧州府的繡品自然是興州府不能比的,但是價格卻也是興州府遠遠比不了的。”
宗承良笑嗬嗬地道:“錢老板這話不假,不過一分價錢一分貨嘛,咱們寧州府的繡品在北麵銷路好,利潤可比興州府高出一倍之多,否則錢老板也不會來寧州府收了不是?”
錢老板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放下手中的繡品,看向俞紋說道:“這繡品有參差,運到北麵也不好出手啊!”
一堆繡品出自不同繡娘之手肯定質地不同,收繡品的時候,每一件他們都過眼,沒有一件繡品是差的,不過是放在繡得好的旁邊略顯遜色。
俞慎微此時也有點後悔,一時大意,應該提前將繡品全都分類出來。
俞綸道:“貨有參差,價有高低,乃常理。錢老板可量貨給價。”
錢老板又看了看繡品,琢磨道:“東西品樣較多較雜,逐一給價太過繁瑣,老夫便給了總價,這一箱五十兩,其他幾箱各七十兩。”
俞慎微心中冷笑一聲,這還真會糊弄。是不是真心收繡品,她都要懷疑了。
宗承良也覺得錢老板此舉不妥,這是他第一次幫暖妹妹攬生意,暖妹妹對此次買賣十分重視,若是被這麼搞砸估計他以後也不要在暖妹妹麵前出現了。
他正要開口讓錢老板再考慮,俞慎微笑著走上前一步道:“錢老板,您是做這一行的老行商,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生意,從沒見過您這樣給價的。”
她拿起了繡品品質比較差的一件道:“聽宗二老爺說您做了十多年這行生意,必是見多識廣,一眼便瞧得出,這一件披帛在北麵那是要賣到二兩五錢銀子以上。”
她又拿起一件繡工稍好一些道:“像這一件那都要三兩銀子開外。那邊幾件我在京城瞧過,五六兩是要的。”
錢老板聽俞慎微提了句京城瞧過,抬頭朝她看了一眼,這才打量起一直被他忽略的姑娘。衣著樸素,但舉止卻落落大方,說話不緊不慢從容有度,不似鄉野姑娘。幾樣繡品在北麵出手價格一說一個準,竟還是個懂行的。
俞慎微又道:“這一箱的披帛、汗巾、繡衣等至少八十兩。逐一給價的確太繁瑣,但是您不能這麼一悶棍將一箱子繡品給定了。我這兒按品類都分了上中下三等,已經全都擬定好了。”說著從身邊俞慎言的手中接過幾張紙,“錢老板可以看一下,您若是覺得要價高了,您可以不收我們的繡品。”
錢老板又打量一眼麵前姑娘,年紀不大說話做事倒是老練。最讓他意外的是對方竟然對幾大箱的繡品全定價,這不是他想糊弄能夠糊弄過去的。每一件繡品在麵前姑娘的心中那都是有價,每一箱貨的價錢也是門兒清。
他來後也將當地繡品價格和情況都摸了清楚,這份價格倒是符合臨水縣行情。
他霍地嗬嗬笑起來,“還是姑娘家心細。”
“小本生意,不及錢老板做的大買賣,我們若不心細怕是飯都吃不上了。”
此話一語雙關,錢老板客氣的笑著,沒有回應。將幾張紙大致看了,看得出麵前姑娘是真的每一樣都計算清楚。
俞慎微見他都瞧了,問:“錢老板若是覺得可以,今日這筆買賣就做成;若是覺得不妥,以後有機會再做生意。”
宗承良此時笑著說道:“錢老板頭一回來咱們寧州府收繡品,對咱們寧州府的行情不清楚。咱們寧州府與興州府可能不同,俗話說入鄉隨俗,錢老板就委屈下,依著咱們府的規矩來?”
話說這份上,錢老板想收這些繡品,也就順台階下了。
錢老板遲疑片刻,南北行商多年,頭一回和未出閣的姑娘家談生意,竟然沒占到什麼便宜。本來瞧著對方三人,一個憨厚老實,一個姑娘,一個少年,想著走點歪路,現在倒是把自己腳給崴了。
這些繡品他肯定是要收的,他心中已經核過價,去掉成本和雜七雜八的費用,運到北地也能純賺一到兩倍。
但做生意哪裡有一口定價,他又和俞慎微就著價格磨了一會兒,最後俞慎微沒有從價格上便宜,而是直接將單子上最後一列,品相最次的帕子子價格抹掉,算送給錢老板。
這一點也讓錢老板對麵前姑娘另眼相看,覺得這姑娘是個會經營的。
從酒樓裡出來,送走了錢老板,宗承良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俞慎微。他以為自己足夠了解她,現在看來自己太自信了,麵前姑娘比她想象的更好。
若是能娶到他是他之福,是宗家之福。
俞慎微回頭謝過宗承良,道今天天色不早,改日再攜禮登門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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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承良剛回到家,小廝便讓他到父親書房一趟。
剛進跨進門檻後腦勺就挨了父親一巴掌,“渾小子,你那位收繡品的朋友是誰?”
宗承良摸摸後腦勺,知道事情不妙,含糊道:“朋友就朋友,爹不是讓兒子自己去處理的嗎?怎麼事後怪罪了。”
“老子若知曉你的那個朋友是俞家姑娘,老子會讓你去?”
“俞家姑娘怎麼了?她還是雲兒朋友呢!”
“你彆給老子裝傻充楞,人家好好一個姑娘家,你這麼大咧咧幫著,傳出去成什麼樣?她以後怎麼嫁人?”
宗承良聞言,小聲嘀咕:“那兒子娶她總行吧?”
宗二老爺氣憤地指著兒子,“癡人說夢!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宗承良立即反問:“怎麼就不行了?是她哪點配不上兒子,還是兒子哪點配不上她?”
宗二老爺氣道:“她是什麼身份?她和高家什麼關係?她和鐘家又是什麼關係?這幾年他們姐弟身上發生的事,老子是不是和你說過?你們兄妹與他們姐弟平素交往走得再近老子都可以不管,那是你們自己的事。但婚姻之事,是家族之事,由不得你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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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微幾人到家後,俞紋就給俞綸夫婦說今日俞慎微和錢老板談生意的事,說得俞綸夫婦不斷打量一旁默不作聲在笑的女兒,這還是那個孩子嗎?
知道女兒聰慧能乾,卻沒想到這麼厲害。
俞慎微笑道:“是宗少爺告訴我這錢老板什麼性子,我提前想好了怎麼應付罷了。若是錢老板摸透我性子,我們丁點兒便宜占不到。”
“那可不一定。”俞紋道。
俞綸提醒她,宗少爺幫了這麼大的忙,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
俞慎微道:“這幾日吧繡娘們的錢都給了,我再和小言進城謝他。”
發完繡娘們的錢,俞慎微數了數,賺了足足六十兩。她笑著拍了拍幼弟的頭道:“以後咱們有錢買筆墨紙硯了,你不用再在地上練字默文了。”
“嗯!”俞慎思笑著狠狠點頭,並對盧氏道,“娘,我明天想吃肉了。”
盧氏見到這麼多錢也笑得合不攏嘴,拍著俞慎思腦袋問:“過年沒斷你肉吃,還饞呢?”
“思兒要長高個,肯定要多吃肉。”
“行!明天就把那塊臘肉燒了。今兒你舅舅送了兩條魚過來,明天做紅燒魚。”
“謝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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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後,俞慎言和俞慎思一個去縣學,一個要去私塾,俞慎微送他們進城後,和俞慎言一起去宗府。還是如上次一樣,俞慎言帶著禮去謝宗承良,俞慎微則去找宗若雲。
俞慎微跟著丫鬟還沒到宗若雲處,便被宗若雲的母親單氏請了過去。
俞慎微隱隱感到不安,應該有什麼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