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氏捧著小手爐從裡間走出來,瞧見俞慎微進門,笑容滿麵地招手道:“快到炭盆邊暖一暖身子,今兒外麵風大,莫著寒。”還如往日一般熱情慈愛。
俞慎微近前兩步福身一禮,“問夫人安。”
“好好好。”上前來抓了把俞慎微的手,嘖了一聲,“怎麼不多穿點,手這麼涼。”將手爐塞到俞慎微的手中,拉著她坐下說話,打量著她笑道,“許久沒見你,愈發可人了。”
俞慎微察覺出單氏打量的目光不似以往,今日的目光中少了那份長輩對晚輩的疼愛,多了幾許評判和掂量的意味。
她猜想應該是宗承良幫他們姐弟的事情單氏知曉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臨水縣就這麼大,錢老板還是宗二老爺生意上朋友,瞞是瞞不了多久。
與其彆人開口來問責,不如她主動坦白。
她放下手爐,站起福身道:“晚輩冒昧,上次托弟弟來求良少爺幫忙,著實是因為遇到了困難……”
“我知道,良兒都和我說了。”單氏沒待她說完,拉著她再次坐下,笑著說,“你與雲兒從小就親如姐妹,良兒和小昭亦是同窗,既然有這門路,哪有不幫的道理,應該的。不過……”單氏輕歎一聲,目光再次打量她。
俞慎微不知單氏想說什麼,又不好搶長輩的話,便仔細聽著。
單氏輕輕拍著她的手道:“日子過得真快,想當年你在高家的時候,還沒有鐘家燦兒丫頭年紀大,這一轉眼就已經長成大姑娘了。若是伯母沒記錯,你已經過了及笄,今年應該十六了吧?”
短短幾句話,又是高家,又是鐘家,又是及笄,俞慎微想聽不明白也已經聽明白單氏弦外之音。
男女已經到了婚嫁年紀,應該相互避嫌。
她現在為了生計不再做深閨女子,拋頭露麵不在意閒言碎語,但宗家會考慮。宗承良也該說親了,若是上次的事被女方知曉,難保女方不會介意。單氏是不想自己的兒子有什麼流言蜚語。其次,單氏也擔心高家和鐘家那邊不高興。
俞慎微不是不識趣的人,她本就隻想做成這筆生意,以後也不會與宗承良碰麵。
她笑著點頭道:“是,勞夫人記得。雲妹妹今年也要及笄了,上次答應雲妹妹待她及笄時來觀禮,以後應該不得空沒法過來,還請夫人代晚輩給雲妹妹解釋。”
單氏見她會意,又給了態度,心裡鬆快下來。暖丫頭從小就懂事省心,幾大家的姑娘中,就屬她最讓人如意,誰不想自家兒子將來能娶個這樣的媳婦。
隻能歎,造化弄人。
她笑道:“你有心了。瞧我,許久沒見你,竟和你聊上了,耽擱了你們姐妹敘話。雲兒估計都等得著急了,你且過去,你們姐妹好好說話。”
俞慎微起身福身道:“夫人莫怪,晚輩許是來的路上吹了風,略有不適,便不去雲妹妹那裡,還請夫人代為說一聲。”
“好。”
單氏拉著俞慎微送到門外,叮囑一聲:“這兩日寒氣重,出門要多添衣。”
“多謝夫人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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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微姐弟離開宗家後,宗承良才知曉俞慎微隻在母親那裡說話,根本沒去妹妹處,他心中猜到必然是因為那件事。
他急忙去母親處,父親也在,二人正在說此事。
自那日與父母坦白,他們一致反對此事。此刻聽到父母在說他的親事,他惱怒地掀開簾子衝進去。
“爹娘若是能夠找個比暖妹妹還好的,兒子娶就娶了,若是找不到比暖妹妹好的,兒子就剃度出家。”
“混賬!”宗二老爺當即怒拍桌子,教訓道,“你魔怔了!”
宗承良也惱道:“兒子以為你們與鐘家不同,原來一樣,甚至還不如鐘家。你們瞧不上高家又忌憚高家,你們看中暖妹妹又將她推出門。你們和兒子講家族、講利益,連一個姑娘你們都不敢讓她進門。這樣的家族也不堪一擊。”
“放肆!”宗二老爺怒喝,起身就要上前教訓,單氏忙拉住丈夫,並訓斥兒子,“這種混賬話是能說的嗎?”
宗承良心中憋著氣,咬緊牙沒有認錯。
宗二老爺掙開妻子的手,指著兒子教訓道:“院試那事之後,誰家不知他們姐弟和高家私下鬨成什麼樣?你娶她,那就是對高家和其他幾家說,我們宗家和高家兩立。”
“兩立又如何?高家在臨水縣還沒隻手遮天。”
“你懂什麼!”
“兒子是不懂爹的那套道理。兒子懂的是,兒子喜歡暖妹妹,兒子看得到她的好,看得到他們姐弟的好,更看得到娶了暖妹妹對我宗家長遠來說必是福。”
宗承良不屑地哼了聲,繼續道:“爹和兒子談家族、談利益。兒子也給爹說說家族利益。兒子娶的不僅是暖妹妹,兒子娶的還有她的兩個弟弟。小昭的品學兒子不必多說,他去歲考中秀才,以他的天分,今後中舉、金榜題名都不在話下。暘兒雖年少,但天資聰穎,又有小昭在前麵教導引路,今後也不會差。兒子可以說,不出十年,他們姐弟絕對是我們宗家高攀不上的。
他們姐弟俱是有情有義之人,兒子若是娶了暖妹妹,護著他們姐弟,他們必會感激我們宗家。以他們姐弟的感情,兩個弟弟豈會不幫姐姐,不幫我們宗家?我們二房不似大伯他們走仕途,我們想出人頭地,這就是最好的路子。”
宗二老爺冷笑,“年少意氣,自不量力,你能護得住他們姐弟?”
“兒子一人護不住,我們宗家還護不住嗎?”
“你少癡人說夢!他俞家姐弟將來如何為父看不到,為父隻瞧得見眼下,你娶俞姑娘,就同時得罪高、鐘兩家,與兩家對立。且不說為父不同意,你大伯也不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