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 第一眼,就認出來了。(1 / 2)

戒肆 不知江月 6006 字 7個月前

微雨過後,落日晚霞染紅天角。

蔓延到醫院窗簷上的三角梅掛滿雨珠,水順著花瓣脈絡墜在玻璃上,流淌出一道道曲線,模糊了窗外景物。

走廊上,護士從診室探出頭叫了一聲。

許寧夏一個字沒聽懂,但見對麵身穿青黑色民族服飾的女人起身進了診室,猜想叫的是人名。

許寧夏想問問什麼時候輪到她,沒等站起來,護士啪地關上了門。

看看手裡字體狂草的手寫掛號單,許寧夏繼續熬。

今天淩晨,許寧夏坐飛機從北城飛到F省省會清城。

因為沒能搶上高鐵票,又坐了五個小時的硬座從清城到羨安,再從羨安坐三小時小巴士前往九雲。

車上一路顛簸,許寧夏的腦袋和五臟六腑搖搖欲墜。

身邊一個穿著肚兜的嬰兒一直哭,每次哭得快要背過氣的時候,都能奇跡般地抽搭口氣,重新再哭,循環往複。

周圍人仿佛聽不見,他們或拿著布袋或抱著編簍,頭上包著當地人特有的頭巾,和鄰座說說笑笑,黝黑的膚色顯得牙齒極白。

許寧夏的耳膜和身心瀕於崩潰。

她想下車,可眼見兩側除了樹就是長著樹的山,長長的公路更是望不到頭,勇氣就一次次退卻。

她絕望地戴上墨鏡,閉了會兒眼,忽然發現身旁消停了。

那孩子不知什麼時候拿著她包上的雙C拉鏈玩的不亦樂乎,他奶奶發現後立刻阻止,許寧夏想說不用,她送他玩,隨便玩。

隻是話沒出口,車子一個顛勺,孩子奶奶布包上刺出來的不知道是什麼的鐵製品劃破了許寧夏手臂。

餘下的路,許寧夏在孩子奶奶不停的道歉聲和孩子更大的哭聲中度過,連絕望都被磨平了棱角。

下了巴士,她逃荒一般上了一輛三蹦子,直奔醫院。

現下,受傷快過去一個小時。

許寧夏真怕護士再不叫她,傷口自己愈合了。

她猶豫要不算了吧,整的弱不禁風似的。

但鑒於自己最近走背字,這個破傷風針不打又不安心,萬一就中招了呢。

百無聊賴,許寧夏唯有刷手機。

梁嶸的電話在這時打進來。

“到了嗎?”

許寧夏掃了眼身邊排隊等叫的病友,說:“快了,已經進九雲了。”

“那就好。”梁嶸說,“你啊,好好放鬆,好好親近大自然。咱們這種平時總被電子產品荼毒的人,就該學會慢生活。微博什麼的就彆看了。”

許寧夏勾勾唇。

她沒塗口紅,但本來的唇色就粉裡透紅,像浸了甜汁的蜜桃,晶瑩柔軟。

“都已經被罵成這樣了,我還怕什麼?”她自嘲道。

三個月前,許寧夏參加了一檔服裝設計師競技節目。

她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初賽複賽,晉升決賽,在一眾選手中人氣最高。

本以為能越戰越勇,一舉奪冠,結果同組的參賽者Wendy爆出她的設計作品抄襲。

Wendy有理有據。

不僅拿出自己的手稿和許寧夏的對比,還放出錄音說許寧夏曾經侮辱她,瞧不起像Wendy這種從小地方出來的設計師。

一時間,網上都在罵許寧夏是抄襲狗,說她惡毒無恥,甚至因為她在國外學習過,還把問題上升到作風和立場上。

許寧夏知道這事時,剛選好新設計要用的絲線。

看到微博私信裡的一堆咒罵,才明白她以為來參加的就是個服裝設計比賽,實際是場宮心計。

她被Wendy陰了。

所謂的手稿是Wendy在看過她的初設計後照貓畫虎偽造的,那個錄音更是可笑,當時她和另外兩個參賽選手私下鄙視一個行業毒瘤,她隨著人家說了兩句,就被惡意剪輯。

凡此種種,許寧夏實屬無辜。

但輿論已經形成,她發微博解釋也再無作用。

而節目組為了熱度,在這件事上推波助瀾,導致許寧夏徹底一抄成名。

這段時間,她隻要走在大街上,就有人認出她,然後對著她一通指指點點。

許寧夏氣得夠嗆。

氣完又開始煩躁,最後乾脆退賽躲得遠遠的,尋個清靜,便來了九雲。

“不過要我說,任何事的熱度在網上最多一禮拜。”梁嶸又說,“你在九雲玩夠了,回來該乾嘛乾嘛,不影響。”

許寧夏想說過了這陣兒她還是要報仇的,剛開口,樓道裡起了嘈雜。

她尋聲看去,一個跪在地上的老人衝著一名醫生不停道謝,醫生攙扶起老人,彎下腰拍拍老人膝蓋上的土,不知說了什麼,老人重重點頭。

這樣的場景在醫院裡並不罕見,隻是許寧夏瞧著這位白衣天使的背影,莫名眼熟。

“誒,我聽說羨安那邊有好多私人酒吧,遇見帥哥的幾率可高了。”梁嶸換了話題,“我下周去找你,咱們喝一杯?”

許寧夏視線還留在那抹身影上,皺著眉說:“我現在有這個心情?要是有廟,我倒是可以拜拜。”

“拜佛啊?”梁嶸還當真了,“那得去J省,有個求財的老靈了!我聽我四大爺說……”

“江醫生!”

一個護士跑過去,男人聞言回頭。

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

許寧夏看清楚那張臉時,記憶瞬間就把它和曾經的那張臉重合到了一起。

還是那麼清冷疏離。

但與從前相比,又更加沉著嚴肅。

身體也再沒有少年時期的稚嫩,黑褲子白大褂,被筆直的長腿還有寬闊的肩膀撐起來,禁欲感呼之欲出。

這人怎麼會在九雲?

許寧夏低罵了句:“見鬼了。”

梁嶸還惦記去拜財神爺:“見什麼?神龜嗎?有個寺裡有一個,也招財的。”

“……”

許寧夏收回視線,人也跟著轉了180度。

“我有點兒事,晚些找你。”

“啊?我還沒……”

掛了電話,許寧夏拉起行李箱走人。

她可沒興趣搞什麼他鄉遇故人的庸俗戲碼,見了麵,開了口,說什麼?

好久不見還是怎麼這麼巧?

又或者這位也在網上看了她的新聞,來幾句不痛不癢的問候?

光想想就尷尬的能腳扣一套帶地下室的三層彆墅來。

許寧夏避之不及。

可偏偏叫號護士這時候用洪亮的聲音喊了一嗓子:“許寧哈!”

頭皮一麻,許寧夏立刻瞄向走廊那邊。

那人對這個名字絲毫沒有反應,和護士交代完事情,微微頷首,往回走了。

許寧夏鬆口氣,但又有點兒不爽。

她的名字是泯於眾人怎麼的?

這就忘了?

以前說什麼記憶力超群都是吹牛唄。

“許寧哈?許寧哈在不在?不在哈一個了。”

“……”

許寧哈在。

許寧夏又瞧瞧拐角處,人已消失不見。

她冷靜下來,心想打完針就走,不會那麼巧再碰上,還是命比較重要。

更何況那人應該也認不出她來——他們都快十年沒見了。

*

診室不大,兩張舊得發黃的白色辦公桌對著放。

一個約摸五十多歲,又或者再年輕些的女大夫坐在靠左的位置。

“哪裡不好?”醫生擰上杯蓋,“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