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
在這之前,林眠從來沒注意過這群小鬼們走路的聲音,但現在,一段轉瞬即逝的熟悉感劃過他的大腦,他猛然感覺這規律的噠噠聲似與什麼東西相似。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黑夜讓來人籠罩了一層死氣,唯有一雙麻花辮在微弱的月光映襯下勉強泛出一絲活力。她咧著早已變形的血盆大口,像是在笑,血紅的眼珠散發出暴虐的興奮。
那是一個約一米二左右的麻花辮小女孩兒。
麻花辮踩著小布鞋,噠噠噠在房間裡走了一圈,每走幾步停一下,每走幾步停一下,最後她經過鋼琴旁,手指撫過鋼琴,唱起了——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滿、天、都、是、小、星、星……嘻嘻。”
麻花辮突然停在了鐵鏽椅旁,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在空曠的教室裡發出清脆響亮的咯咯笑。
隨後她一屁股坐在鐵鏽椅上,小手擺弄著她的大花辨,雙腳蕩呀蕩,蕩呀蕩……
鐵鏽椅下的裴長燃有些不耐煩了,正在他考慮要不要掀了這把椅子時,麻花辮那張畸變的臉就從椅子上悠悠探下來。
“嘻嘻,被我找到了哦。”
一股涼意霎時籠罩了整個音樂教室。
那一瞬間,林眠緊繃的神經仿佛斷裂開來,腦中似有某個開關被打開,他終於想起來麻花辮規律的走路聲像什麼了。
節拍,那首兒歌的節拍。
當麻花辮哼出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時候,她的腳步聲混入音樂中,成為了音樂完美的伴奏。
所以音樂老師所聽到的一閃一閃亮晶晶,根本不是任何樂器發出來的,而是指的這群小怪物們無處不在的腳步聲!
突然哐哧一聲,林眠的思緒被打斷,他循聲望去。
隻見麻花辮把嘴裡叼著的一塊鐵鏽吐到了一邊,而她跟前原本就破破爛爛的鐵鏽椅上此時破了個大洞,露出洞口裴長燃略帶慍色的臉。
“我沒心情陪你玩兒。”隻聽裴長燃說,語氣冷了好幾分。
但很顯然,麻花辮壓根聽不懂,一個血盆大口就朝裴長燃齜去。
“找死!”裴長燃的語氣徹底冷了。
那一瞬間,裴長燃一躍而起,鐵鏽椅在他身邊炸裂四散,他隨意摸到幾個碎塊,朝被炸飛的麻花辮扔去,霎時間,空氣中凝成一股強勁的氣流,死死將麻花辮推到了五米開外的牆上,而那幾塊鐵碎片,直接將麻花辮的四肢以及腦袋釘在了牆上無法動彈。
“嗷————!”伴隨著麻花辮的一聲怒吼,一塊鐵皮再次飛出,直接將她給拍暈了。
裴長燃漠然地看著她,跟看牆麵上白色的牆皮沒什麼兩樣。
好強的力量。
饒是林眠對自己的拳腳很自信,但他不得不承認,裴長燃已經超出了他對常人身體極限的認知。
這躲貓貓工廠裡到底有什麼東西,能讓人的潛能開發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你不會躺那兒睡著了吧?”
裴長燃的話讓林眠猛地回過神來,下一瞬正好撞上了裴長燃的眼神。
裴長燃似乎看了他很久,眼底的殺意被他很好地藏了起來,裡麵剩下的全是打量。
意識到自己也盯著裴長燃看走神了之後,林眠趕緊撤回視線,咳嗽一聲,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
他看了眼牆上不省人事的麻花辮,把身上的灰塵拍了個乾淨。
“走了。”他朝門口走去,再也沒與裴長燃有過任何的眼神交彙。
“走去哪兒?”裴長燃依舊是跟了上去。
“那群小怪物們的宿舍。”
“去那兒乾什麼?”
“音樂老師就藏在那兒。”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當所有小孩都傾巢出動玩躲貓貓時,最不會去的隻有自己的老巢,因此那“一閃一閃亮晶晶”到不了的地方,最有可能的也隻有那兒。
還有一點,小怪物們之所以能通過一閃一閃亮晶晶找到他們,問題或許並不出在音樂上,而是出在鋼琴上,因為他發現,隻要是彈過鋼琴的人,都會被小怪物們精準定位到,就像剛才麻花辮找到裴長燃一樣。
鋼琴上應該是存在什麼介質,總能讓小怪物們聞著味兒過來,而身上粘上這種介質的,除了音樂老師,還有這群整天上音樂課要練習彈鋼琴的小怪物,小怪物們晚上睡覺又把介質粘到了床上,每晚如此,濃度最為強烈。
因此即使音樂老師躲進去,小怪物們聞到味道,也不會懷疑她就在自己房間,隻會以為是自己床上發出來的味道。
所以,音樂老師藏在小孩兒宿舍十有八九。
路上,林眠與裴長燃貼牆走著,經過老師宿舍時發現音樂老師房間裡的音響已經沒了聲。
他腳步微頓,隻朝樓上看了一眼,沒有多做停留,直奔小孩兒宿舍而去。
兒童宿舍黑得出奇,幾乎沒有一點月光透進來,林眠走進去後適應了好一會兒,眼睛才能勉強看見上下床鋪的輪廓。
“這也太黑了。”裴長燃嘟囔句,轉身啪的一聲,把燈給打開了。
林眠:…… “你乾嘛?”
“開燈啊。”裴長燃的手還沒從開光上拿下來,“還是說你要關上?”
裴長燃正要關燈,林眠趕忙製止:“彆,你開著。”
眼下防著小怪物們已經沒有意義了,開著燈還能讓王風、張芸他們知道自己在這兒,他沒有反對的理由。
開燈後的兒童宿舍一目了然,左右兩邊分彆擺了兩張鐵床,床板以及床板上的棉被都是薄薄的一片,床底床上有沒有藏人簡直一覽無餘,裡邊兒靠牆處有一個白漆櫃,一共被分割成了八個約莫四十公分長寬的隔間,估計是用來放小孩兒的日用品的,但要說藏人,就算是硬塞也塞不進去。
跟其他房間一樣,基本上沒有正常可躲的地方。
但如果是非正常躲起來的……
林眠看向前方的白漆櫃,一股異味從它那裡飄來。
一種不好的預感瞬間湧上心頭。
他快走兩步奔向白漆櫃,打開了櫃門。
饒是他再怎麼處驚不變,眼前的場景仍舊讓他忍不住踉蹌三步。
櫃子裡放著的,是一個個半透明的塑料箱,而箱子裡放著的分明是還在淌血的屍塊,一顆熟悉的頭顱被放在了正中間,露出她那驚愕失色的臉。
音樂老師……被人肢解了。
“誰乾得好事?”裴長燃蹙著眉,捂著嘴,站在了林眠的前麵,臉朝透明箱子湊去,“橫切麵咬痕很大,誰這麼大張嘴?”
“是啊,誰這麼——”
就在這時,門口晃過一道光線。
“誰!”屋內的兩人警惕地看向門口。
就見門口兩個鬼鬼祟祟的腦袋探出頭來:“林哥,裴,呃,裴先生,是我們。”
正是打著手電筒的王風、張芸二人。
王風張芸走進來坐到床邊,一臉的驚魂未定:“看到是你們可太好了。”
“我們倆剛找到禮儀老師,就看到這裡亮著燈,猜想或許是林哥留給我們的集合信號,就跑過來了,果然是你們。”
“你們找到禮儀老師了?她人呢?”林眠上前問。
王風答:“在牆裡麵。”
林眠:“我是說她現在在哪裡?”
就見王風咽了口口水,戰戰兢兢道:“還,還在牆裡,禮儀老師她,她被壓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