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能不能幫我另外起個名字(1 / 2)

落雪被救下來,脖子上褲帶勒出的紅痕看著觸目驚心,但和肩頸處新舊疊加的傷口相比也算不得什麼了。

老鴇把人又是一頓打罵,嚷著還沒讓自己回本,閻王爺也不能收他,一口一個賠錢貨地叫著。

落雪目光空洞,像是靈魂已散,隻剩下一副軀殼。

蕭約勸了幾句又給了一把銀子,好歹把老鴇推出屋子,關起門來隻剩他和落雪對坐。

蕭約從袖中摸出青瓷罐子,推到落雪麵前。

落雪沒有伸手去拿,隻是死死垂著頭,雙手擱在膝頭指節交纏。

“昨夜住在這個屋子裡,會害怕嗎?”蕭約揭開瓷罐蓋子,直徑兩指的小罐內盛滿了潔如凝脂的香膏,馥鬱的臘梅香氣瞬間在兩人之間蕩開,蕭約輕聲道,“世上是沒有鬼的。即便是有,鬼也鬥不過人。要不然人人都不怕死了,變鬼倒成一樁好事了。做惡事的人變成鬼也會下地獄,用鎖鏈捆緊,在油鍋裡炸,不會再害人。不用怕。”

“公子……我……”落雪沒想到會有人擔心他怕不怕,一抬頭眼淚就往下墜,他哽咽著說不出完整的話,伸了伸手卻又很快縮回去,“我……我不配用這麼好的東西……蕭公子,多謝你……”

蕭約道:“該說謝的是我。我喜歡調香,又常弄些不同尋常的東西。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願意舍頭發給我調香,是你成全了我,又製成一款新香。”

“公子竟然對我說謝……我這樣的人……身上還有什麼珍貴的,就是死了,也隻是臟了一塊地,我沒臉去見爹娘……我是不配的,白白讓蕭公子辛勞一場,還玷汙了這罐香膏。”

“喜歡這款香嗎?”

“嗯……喜歡。”

“喜歡就好。你若覺得這香好,那都是因為它出自於你,好處當然也是因為你自己。”蕭約道,“我問了藥店,加了一些藥材進去,既不影響味道,又使膏體有祛疤養傷的功效。你要是真謝我,就都用了,也不枉費我熬了一夜。”

一罐香膏,若是用到見底,怎麼也得一年半載。

蕭約是讓落雪好好活下去。

落雪抬起臉來,短暫地和蕭約對視一眼,很快又垂頭以袖拭淚:“蕭公子,我這條命是你救的,該聽你隨意處置,但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了……我丟光了父母祖宗的臉麵,分明是個男人,卻日日打扮成女人模樣,出賣身子做這下賤營生過活……我家裡原本也是讀書人家,我母親……我……蕭公子,我真的沒什麼指望了……”

蕭約道:“那枚簪子,是你母親留給你的吧?”

落雪聞言周身一顫,淚流滿麵地看著蕭約,哽咽著說不出話隻能重重點頭。

“我看出來了,這枚簪子對你很重要。”蕭約從袖中拿出銀簪交到落雪手裡,“人活著總要有點念想,簪子我替你要回來,也洗乾淨了,好好收著吧。”

落雪將簪子緊緊握在手裡,撲通一下跪在蕭約麵前:“蕭公子,多謝你!你的恩情,我無以為報!我這樣低賤的人,旁人連靠近些都覺得不堪,何況這簪子牽連了命案,誰都會覺得晦氣,但蕭公子你竟然……我……”

落雪說不下去了,砰砰地給蕭約叩頭。

蕭約將人扶起來:“沒有什麼低賤不低賤的。若說賣身可恥,狎妓更加可恥。你是沒得選的,但仍自尊自愛,比那些用錢權買消遣的更有人格。簪子能洗乾淨,也就沒有晦氣了。身上的傷也會痊愈,苦難總會過去的。都是為了謀生,你的傷和那些搬扛下力的沒有什麼差彆。”

落雪眼裡又有了光,蕭約說的這些話,他從前萬萬想不到。

這世上,竟然還有人不嫌他臟。

“蕭公子,我……我沒什麼報答你的,隻有這身子……”落雪兩頰緋紅,輕薄的衣衫領口有些垮,露出細膩的肩頸,他斷斷續續道,“我昨夜把自己洗過很多遍,沒有沾染什麼臟病,隻要公子不嫌棄……我……”

蕭約才二十歲,雖然行事從容但聽見這樣的話還是有些愕然,半晌道:“我為你調香,和你說這些話,都不是為了這個。”

落雪赧然攏起衣裳:“是……我不該胡言亂語……隻是想報答蕭公子,是我忘了身份了,怎麼敢玷汙公子……”

蕭約道:“我不是你的救星,總歸要你自己撐得起來,將未來的路走下去。這屋子太悶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落雪抬眼:“出去?我怎麼能出去?”

“官府那頭不用擔心,老鴇那裡我也說好了。秋日天氣爽朗,去城外轉一轉,心情也舒暢些。拂雲寺附近的菊花這時候開得正好,我答應了住持要給寺裡供應檀香,也想去采些鮮花調配香料,你可願意替我從旁參考?”

落雪激動點頭,自從十五歲被賣進登芳閣來,他再也沒有踏出這裡。日複一日都被困在這個小屋子裡,被頹靡沉悶的氣息包圍,日夜不分做噩夢似的,簡直要窒息。

能出去簡直太好了。

哪怕隻有一天、一個時辰。

能踏出這一步,就有徹底離開的希望。隻要活下去,總有攢夠贖身錢的一天。

蕭約和落雪走在城郊,拂雲寺就在不遠處的茶山頂上。

落雪一路挑著新鮮飽滿的野菊捧在手裡,他身上穿的是男裝,頭發也用銀簪束了起來,臉上笑容燦爛,雖然瘦削無肉,但氣色看著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