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約,字棲梧。”蕭約如實回答道,“我家是做生意的,前些年住在陳國京城,一年前才到宜縣來。”
“陳國,京城……人往高處走,你家卻是反著來的。”
宜縣位於梁國之南,雖說氣候宜人生活安逸,但終究不算個發達的地方。
梁國與北邊的衛國都是陳國的藩屬國,梁國姓馮,衛國姓薛,二者的國都尚且不能和陳國京城相提並論,更不用說小小的宜縣了。
蕭約道:“我沒有說謊。如果說我將搬家的經過再講得詳細些,你會答應讓我製香嗎?”
這麼執著?真不怕死啊。
薛照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一絲鬆動:“你昨天用的是什麼香?”
昨天早在對視之前,薛照就盯上了蕭約。
那時香還未燃儘,細白的煙霧嫋嫋騰升,顯得瞑目靜坐的蕭約格外閒靜從容。這種輕盈的鬆弛感仿佛會傳染,很能卸力,薛照當晚久違地睡了個一夜無夢的好覺。
“雪中春信。”蕭約道,“這是很經典的合香,用料也都是常見的,我用了些梅蕊上的雪做引子。你想要?可以換——讓我為你製一款獨屬的香。”
薛照道:“你才說了是經典常見的,憑什麼非要和你換?”
“也是。”蕭約點頭。
薛照:“……”
還挺通情達理。
不知不覺到了山頂,天色幾乎全暗了下來。
監寺早就等在寺門口了,上前對蕭約合十見禮:“蕭施主比往常來得晚一些,還以為是有些耽擱不便今日不來了呢。哦,柳施主也回來了,齋室還給你留著齋飯。”
姓柳麼?感覺姓和人不太搭呢。
蕭約並不意外此人會住在拂雲寺,既然如此看重那隻紫砂壺,當然要近距離守著護著。拂雲寺和張家距離不遠,而且佛寺隻有香期人才多些,平時不易惹人注意。
蕭約和監寺說白天有些私事,因此晚了些,但並不耽誤調香。他今夜就留在拂雲寺,連夜把香調製出來,一定不耽誤明日的十齋供佛。
“阿彌陀佛,蕭公子廣施仁善,佛祖一定會保佑施主家人平安康健。”監寺道。
蕭約頷首還禮。
“隻是……”監寺抬眼看二人,為難道,“寺中還收留了幾位掛單的行腳僧,如今禪房沒有空閒了。貧僧看二位施主相談投契,是否可以將就著共宿一間?貧僧這裡被褥還找得出多的。”
可不敢一屋睡。蕭約再癡迷製香也曉得惜命,他才不想脖子裡也長出簪子來。
蕭約道:“寺裡用香量大,我又來得遲了些,怕是要一整夜才弄得完。若是實在困了,我就大殿裡打一會盹,反正天氣也不算涼。師父不必為我操心,隻管去休息就是了。”
監寺有些過意不去,畢竟寺裡用的香燭與燈油大多是蕭家供應,如今還要讓人家通宵調配熏香,實在是太過勞煩了。
蕭約淡然道:“這也算是我的一場修行。都說心誠則靈,我自家發了願的,當然要表些誠意。況且年輕人熬一夜也不算什麼,師父不必掛懷。”
監寺這才引他去大殿,然後讓沙彌們把蕭約需要的香料和器具抬上來。
今夜已經是十四了,月亮漸漸西斜,向著十五的圓度轉動。
蕭約製起香來格外認真,幾乎封閉了所有感官,全神貫注於手頭的香料,直到照明的油燈爆了一下燈花,身後響起一道聲音:“供奉佛祖也用雪中春信?”
蕭約轉頭,已經深夜了,薛照沒有在禪房休息,而是雙臂環抱著站在觀音像前。
“不是。”蕭約用一撮香粉打成香篆,點燃了,將可以握在手中的小香爐交給對方,“你不是想要嗎?材料有限,隻調了一點。寺裡隻儲存了佛香的常用配料,沒有丁皮梅肉,所以我讓小和尚幫我去後院折了新鮮的梅枝剝皮研粉,所以味道有些差彆。給菩薩佛祖的香要更莊嚴厚重一些,以表誠意。”
這點差彆,薛照是聞不出來的。
甜暖幽清的香氣使人放鬆身心,足以舒緩一切緊繃不安,薛照漸漸感覺有些困意了,蕭約還忙著調製用來供奉的佛香。
“求神拜佛,你這樣的人,竟然也信這些?”
蕭約沒應。
薛照又問:“你求的是什麼?”
“說了你會答應我給你配香嗎?”蕭約說。
當然不會。
對他這個人沒那麼感興趣,沒必要多此一舉。
不過,他製的香還不錯……
薛照低聲道:“日後定時送香到梁都奉安,不要讓人知道你在和司禮監做生意。”
“司禮監?”蕭約停手,詫異地看向他,“你是?”
“薛照,薛觀應。”
紅衣枕月,薛照報完名姓就在菩薩座下闔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