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約太陽穴突突地跳。
“你怎麼會來這裡——”蕭約想把人攔住,拖到一邊說話,卻連個衣袖都沒摸到。
薛照邁著一雙長腿跨過了蕭家門檻:“寺裡的床板太硬,被褥也潮濕有黴味。”
蕭約:“……”
這是你隨便闖進我家的理由嗎?蕭家生意雖多,但就是沒有開客棧。
——況且,你才殺了人,我還牽連進這樁凶案啊,怎麼敢這麼堂而皇之上門來?
蕭約四下張望,好在這時無人經過。
薛照走得步子大,蕭約快走幾步跟上,引著他往無人的地方走。
“你離了拂雲寺,不擔心那把壺嗎?”蕭約盯著薛照,那日匆匆對視下疲憊的雙眼此時倒是清亮澄明,有了幾分活人的光彩。
薛照言語簡短:“該死的已經死了。”
“就不能做得更穩妥些嗎!萬一官府偏要繼續查案呢?萬一還有人找張家父女麻煩呢!就剩兩天了,你也不是貪圖享受的人——”
“憑什麼我不是?”
薛照驟然停住腳步,語氣生冷。
兩相對視,蕭約在心裡反複告訴自己,不要想薛照的身份,不要往不該看的地方瞟,但目光總是忍不住亂飄。
這麼香、這麼好看的人,怎麼會是個太監呢?
也沒條件縱欲過度,怎麼先前眼睛瞧著那麼疲憊?
帶著探尋好奇意味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薛照臉色難看:“你不光膽子大,也有些活膩了的樣子。”
“我沒活膩……”蕭約低頭壓住亂瞟的目光,他本來想就事論事把人從自己家裡勸出去,沒料到對方會多心。
原本就冷著一張臉,現在連眼珠子透出的光都是冷的。
怎麼這麼敏感,心眼這麼小。
不過,轉念一想似乎也情有可原。原先是郡主之子,便是皇親國戚。還不懂事的時候就被家族牽連,如今成了殘缺不全為奴為婢的宦官,這落差確實太大了。
再者,即便是尋常的販夫走卒,也不會覺得割了那二兩肉去做宦官有多光彩。
蕭約默默在心裡記下薛照忌諱提及出身、厭惡彆人看不起自己,換了個角度好言相勸:“除了那把壺,我不知道你來宜縣還有什麼目的。既然你殺區區一個土財主都要隱匿身份,那麼自然是有不能外人道的地方,知道你行蹤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你不住客棧而隱姓埋名在寺廟落腳。我家裡這兩天就要搬家,進進出出許多人,萬一又把那樁案子翻出來怎麼辦?何必因小失大擔上泄露身份的危險呢?你就不擔心嗎?”
薛照瞧著蕭約柔和的麵容,五官溫潤不顯威脅,他耳朵生得好,高於眼眉,是富貴相,但人有點瘋。
這還是第一個,明知他危險還不退縮的,即使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也沒像其他人那樣避之不及。
還自己往上湊。
薛照並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香味,一時間卻也猜不透對方到底出於何種目的。
蕭約誠懇道:“住在我家裡對你沒什麼好處的。為了你的安全,也免得把事辦砸,還是回拂雲寺吧。”
薛照冷哼道:“我仇家極多,若是泄露行蹤,該擔心的是你。”
蕭約皺眉:“你威脅我。”
蕭約膚色白,但不是那種缺乏血色的慘白,而是由內而外透著滋潤的氣色好,二十歲了還可以用粉雕玉琢來形容。他眉頭一蹙顯得臉頰微鼓,有點像奓了毛的獅子貓。
“嗯。”
薛照從前沒見過麵團子生氣,白裡透紅鼓起來,仿佛之前的沉穩冷靜一戳就破。
“我與你的事,為什麼要牽連家人?我能怎麼替你遮掩,我……好吧,我來想辦法……但是,你的身份,我父母那邊該怎麼說?”
“那是你要操心的,不關我事。”
“行,家裡也由我去解釋……那麼我專門騰一間院子給你,就說是我留朋友住宿。你在我家裡不能亂走,進出也不要走正門,免得引起官府注意……張老漢那裡最好也不要明著露麵,官府也不是完全屍位素餐,若是有人暗中追查,理一理各方關係,就知道背後是你了……”
蕭約叮囑了許多,但薛照隻有一句:“還輪不到你管我。”
真是和傳言中一樣跋扈啊。
蕭約被他油鹽不進的霸道行徑抵得噎住,抿唇深呼吸,兩頰有淺淺的酒窩:“那麼,既然要互利互惠,這回你會給我點東西了吧?”
薛照:“不會。”
蕭約:“……”
怎麼能這麼理直氣壯!
此何人哉!
早知道直接偷頭發了!
蕭約養尊處優二十年,在富貴窩裡陶冶出一副溫和從容的氣質,待人接物讓人倍感舒適,發火動氣想罵人倒是從認識薛照才開始的。
刻薄的死太監。
說不清為什麼,薛照越是瞧著蕭約一臉氣憤又拿自己無可奈何的模樣,心裡越是痛快,比聽大獄裡犯人嚎叫求饒還心情舒暢。
蕭家家大業大,衣食住行都講究。這間宅子是來宜縣後現買的,也沒怎麼問行情,看著合適就買下了。如今搬家提得倉促,也來不及慢慢找買家,隻要是不太離譜的價格,不管回不回本都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