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約領著人往自己院子旁邊空出的客房帶,路上經過妹妹的院子,薛照對著關閉的院門道:“這裡瞧著不錯,勉強還能住人。”
蕭約心說你倒是會挑,還“勉強能住人”,妹妹院子裡一草一木桌椅床榻都是從陳國帶來的,不說價值連城,也都是有價無市的精巧珍品了。
“這裡不行。不能給你住,你也不能進去。這一點沒得商量。”蕭約嚴肅道,“我知道,你本來是我不該招惹的人,但已經認識了,就沒有必要畏首畏尾。既然我有求於你,就會儘力滿足你的要求,讓你看到我的誠意。但我也有我不能觸碰的底線,若逼到絕境了,我什麼都豁得出去。我不喜歡麻煩,想必你也是,實在沒必要弄得兩敗俱傷。我們各取所需,彼此都不要給對方惹事,好不好?”
薛照瞧著蕭約像個白麵團子。
麵團子這意思是惹毛了就要拚命。
嘖,麵團子奓了毛就變成獅子貓了。
但獅子貓的尖牙利爪能有多嚇人?
薛照挑了挑眉:“我從不給人承諾。”
“你!”蕭約惱怒攥拳。
“走吧,看看你給我找的住處。”薛照眼風打個來回,一雙長腿往前邁。
這死太監真難伺候。
蕭約鬆了一口氣,跟上去給薛照介紹客房各樣家具用品,床榻被褥都讓他挑不出毛病來。
晚飯時候,蕭父聽說兒子帶了個客人在家裡留宿,便請薛照一起到飯廳用飯。
蕭約想當然地認為薛照不會去,對方卻雙手一背徑自往前走了——記性還挺好,白天走一遍就記得飯廳在哪。
“你肯定不會以晚輩身份麵對我父母,不尷不尬的,何必去前麵?萬一言談之間說漏了嘴怎麼辦?我叫廚房送飯菜到客房,一樣的菜色,不會讓你餓著。”蕭約一顆心又開始突突跳。
“尷不尷尬、會不會說漏是你要考慮的事。”
“費腦筋的事又扔給我!為什麼非得去前麵!你是愛湊熱鬨的人嗎?”
“怎麼不是?”
“你!”
蕭約滿心憋悶,眼看著父母已經在飯廳裡落座,他深吸一口氣搶先幾步跑上去。
蕭父知道自家兒子隻有個調香的愛好,沒有什麼朋友,難得有客人上門,很是熱情好客。
眼見二人上前,蕭父站起身來,笑盈盈道:“這就是約兒的朋友吧?真是一表人才啊,這樣相貌不俗的少年郎,不知怎麼稱呼?”
薛照剛張唇還沒發出聲音,蕭約搶白道:“他姓柳,是個啞巴!”
薛照:“……”
蕭父“啊”了一聲,隨後麵帶歉意說讓客人不要見怪。
蕭母名叫江憑雪,和蕭父一樣年紀,今年已過了六十,但鬢發還是烏黑的,臉上也沒什麼皺紋,看起來也就四十多歲模樣。蕭夫人臉上一直帶著雍容溫柔的笑,笑起來右頰有個酒窩。
薛照目光回到蕭父臉上,他左邊臉上有酒窩。
蕭約有麼?
現在他沒笑看不出來。
薛照回想了一下,嗯,獅子貓抿唇時有兩個酒窩,他倒是挺會撿著好處長的。
蕭約心裡把薛照罵了好幾遍,才扮出從容平靜的姿態:“這是我偶然認識的朋友,剛巧他來宜縣做點陶瓷生意,住在我們家裡也好節省些路資盤費——過兩天他就走了,今日和父親母親見一麵也算全了禮數。明後日他忙著生意,怕是沒時間一起吃飯,隻晚上回來睡覺歇息。父親母親不用操心,我會招待好客人。”
蕭父是個清瘦和氣的老頭,長著一把花白美髯,聞言點點頭:“隻是……柳公子孤身一人麼?言語不方便,怎麼做生意呢?”
薛照靜靜地看蕭約怎麼圓謊。
蕭約道:“父親,人家就是因為說不了話,耽誤了許多生意,原本是富可敵國的,現在都要寄宿我家了……你還戳人家傷心處做什麼?”
薛照正喝著蕭母給盛的菌菇湯,聞言嗆得直咳嗽。
蕭父愧疚更甚:“啊這……不說了不說了,吃菜……”
見薛照一張冷若冰霜的俊臉咳得有了溫度,蕭父還是忍不住低聲跟妻子說:“啞巴咳嗽還能發出聲音呢?”蕭母繃著笑容手肘捅了他一下:“吃!”
薛照目光暗暗留意桌上各人神態言語。
蕭家人都有些沒心沒肺的瘋勁。
一頓飯吃完,回到住處,薛照終於不用再扮啞巴。
“你很膽大,上一個試圖擺布我的人,墳頭草已經三尺高了。”薛照沒回客房,在蕭約房間裡找到一管雪中春信。
“我隻是想跟你要點東西來製香,並沒有什麼把柄捏在你手裡。我所做的,不過是為了讓大家都安全些,沒想擺布你,頂多算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若是覺得冒犯,那就先想想自己的行為是否得當。”蕭約不卑不亢道,“這一管也可以送給你。我家馬上要搬到奉安了,但我不會和你做生意。如果在啟程進京之時,你還是不願意讓我製香,我們的來往就到頭了。雪中春信是一劑普通的合香,你輕而易舉就能得到。天下那麼多人,我也沒有必要長久地耽擱在一處。”
薛照低頭看著手中那管梅枝,用梅花木掏空了內芯來裝線香,一重梅香裹著另一重梅香,實在是彆出心裁。
“給不給你,看你誠意多少,能不能讓我滿意。”薛照道,“還有,再告訴你一遍,你管不了我的事。我和你的交易,也全由我做主。雪中春信的確普通,就是為我所用,也不配和我相提並論。你沒有什麼把柄握在我手裡,但整個梁國,我想要誰的命都可以隨時握在手裡。”
蕭約討厭薛照的囂張跋扈氣焰,但又忍不住被他吸引。
好看的皮囊千千萬萬,但勾魂奪魄的香味舉世難尋。他真的很香,他自己覺察不到,但真的很饞人。
那麼大一個香餑餑擺在麵前,偏偏又取不到原料。
好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