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香,聞得到拿不到,真讓人心癢。
蕭約兩腮微鼓,聽見薛照說:“為什麼搬家?”
“和你有關嗎?”蕭約道。
“彆讓我反複說,注意你和我說話的態度。”薛照反複將梅管蓋子擰鬆旋緊,香味時有時無,他語氣漫不經心,“你家就三個人?在奉安再要找這麼大的宅子並不容易,本來三個人也不用住太大的屋子。搬來搬去,不會水土不服?”
蕭約不想接他的話,岔開話題道:“聽說紫砂壺燒製不易,為免壺體變形開裂,火候、時長乃至用的木炭都有要求。你早些休息吧,若那邊有什麼需要,你還得趕過去。”
薛照不置可否,回了客房歇息。
次日一早,蕭約就被薛照從被窩裡抖了出來。
薛照說了兩件事——
“你那管香放了多久?失效了。跟我去找柴火。”
深秋入冬,天色將明未明的時候寒氣最甚。
蕭約在茶山裡撿茶樹枝子,脖子上圍了一圈白狐的暖脖,寒風往袖管裡鑽,褲腳也被茶樹上的朝露打濕了,身上冷得直哆嗦。
“阿嚏——”蕭越一個冷顫,懷裡的茶樹枯枝都抖散了,他俯身去撿的同時對薛照說,“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做過這樣的苦差事,天不亮就來撿柴。我為了你的壺也算是儘心儘力了,做事總要講些良心,不說完全公平,也不能太欺負人了,你現在願意給我一點原料嗎?”
薛照將衣裳下擺撩起一角紮進腰帶:“閉嘴。”
好蠻橫不講理的香餑餑啊。
——腿也挺長挺好看。
蕭約輕哼一聲,轉開目光,繼續撿著茶樹枝乾。
宜縣出產的紫砂壺原本天下聞名,據說曾經還作為梁國進獻給大陳的貢品。也不知是手藝失傳還是原料出了問題,近些年來宜縣紫砂壺生意衰敗,沒產出過什麼傳世珍品,隻是批量做些千篇一律的東西,徒有工而無藝。
蕭約來宜縣之初,也曾因好奇買過一把壺,價錢不便宜,說是頂級上等的了。但他本身並不怎麼喜歡喝茶,用再好的壺也差彆不大,加之那把壺本身確實沒什麼出彩的地方,很快就丟在一邊了。
薛照看起來也不像愛喝茶的人。
熹微的晨光中,他五官像是自然造化的炫耀之作,眉睫如鴉,薄唇殷紅,極儘豔麗燦爛。姓薛的像條鱗片鮮亮劇毒的蛇,該喝血才對。
上好的紫砂壺除了自己用,也可以用來打點關係溝通感情,作為送禮。
不管薛照要這把壺做什麼,總歸他是上了心的。蕭約也耐著性子甘願被他使喚,好好收集入窯燒製需要用的柴火。
張老漢說了,他家做出來的壺之所以彆家不能比,就是因為壺身自帶一股茶香,即便不擱茶葉隻注水,也能嘗到清香回甘的茶味。
而壺裡自帶茶味就是因為燒製時用了茶樹做柴,在煙熏火燎中把茶味淬進泥裡。
張老漢年紀大了,眼睛又不好,起窯燒壺都是吊著一口氣勉強為之,張家祖傳的規矩又是手藝傳男不傳女,製壺全程不許女人沾手,所以撿柴的活計就落到了求壺的薛照身上。
蕭約則是被他抓來白打工的。
正好拂雲寺北麵是一片茶山,據說此處的紫筍茶是進貢給梁國王室的,蕭約不知道薛照是提前打點好了還是大膽來偷,他自己麵對貢品總有些束手束腳,隻埋頭撿黃落的枝葉,而薛照那頭已經弄倒了一大片茁壯的活樹。
蕭約撿了一捆茶樹,撕了樹皮做綁繩,他心裡想事腳下便沒留神,踩著濕泥一滑,瞬間失了平衡。
薛照手裡正好空著,抬頭瞧見了——
長腿一踢,腳尖一抬,蕭約懷裡的茶樹稈子便騰空而起,落到了薛照腳邊。
而蕭約呢,情急之下隨手抓住了一株粗壯的茶樹,好歹沒溜太遠,一屁股坐在地上,擦得腰臀都痛。
“你!”蕭約嘶聲,怒氣衝衝地瞪向薛照,“伸手拉一把很難?你居然救柴都不救我?柴能摔壞嗎?”
薛照雙手背在身後,麵上毫無愧疚:“起來,彆耽誤了我的事。”
蕭約差點脫口而出罵一句“好歹毒的死太監”。
薛照現在滿心都是他的壺,就算蕭約摔斷胳膊腿兒也得繼續給他撿柴,何況隻是擦傷。
燒壺需要一整天,用茶樹做柴但不是隻燒這一種柴,所以不必收集太多。
天剛亮時蕭約和薛照就帶著東西回到了張老漢家。
旭日初升,山野清新。
深秋時節,清早尤其寒冷,呼吸間都會帶出白霧。張老漢卻隻穿一件無袖的褂子,臉膛是帶著興奮的紅色。
“這座窯,是我祖爺爺親手打的,傳到我這裡,不知道燒了多少次出了多少壺。已經十多年沒用了,但還沒壞,我也還能做。”張老漢像是年輕了十幾二十歲似的精神抖擻,向兩人介紹自家屋後的龍窯,“這樣大半丈寬兩丈多長的窯一次能燒上百隻壺,但耗子下崽似的一窩出能有什麼好的,我隻燒一隻,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隻了……我得守著,一時一刻也離不開,也不能穿多了,免得覺不出溫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