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蕭約穿得溫暖,但撩起車簾迎風一吹還是冷。他縮了縮脖子,攏緊紅狐的圍脖。
“棲梧啊,從宜縣到奉安,一千多裡,這一路車馬吃住在內,所有花費都由你家開支,我這心裡實在過意不去。”齊咎懷說。
蕭約笑道:“齊兄不必客氣。”
齊咎懷和蕭約坐一輛馬車,他把暖盆往蕭約腳邊挪:“梁國不限製商戶子弟科考,你又不愁吃穿的,更能專心。我雖然考了多次,到底還是中了,不說學識,經驗是夠的……我授你詩文策論,領你讀文章典史,做你的先生,可好?”
蕭約直搖頭:“我已弱冠,讀不進書了。齊兄不必客氣,作伴同行而已,沒什麼值得道謝的。你專心應考,彆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怎麼能說浪費呢!”齊咎懷嚴肅認真道,“這些天我冷眼看著,棲梧你深研《香乘》,對前人的學說研究很透,且不落窠臼推陳出新,年紀輕輕極有造詣。雅事文事本是一脈相承,你頭腦聰慧又格外有悟性,要是認真起來,彆說科舉中榜,心懷丘壑指點天下也是指日可待的!”
蕭約讓他誇得不好意思,哪有這麼好的稟賦?隻是一般的青年才俊罷了。
恭維好聽,但聽聽也就得了,想到自己早起晚睡讀書十幾年,臨到大學畢業一覺睡醒成為這個時代的人,一切歸零,到手的文憑結果連張白紙都沒剩下,實在是沒意思,更不想再苦讀一遍了。再加上,家裡沒要求他掙功名,吃喝玩樂才是蕭家人的正事。上天都讓他做個富貴閒人。
蕭約仍是拒絕:“多謝齊兄好意,但人各有誌,我的確誌不在仕途,沒必要再讀書。”
“棲梧是嫌我材質粗陋,不堪為師?”齊咎懷皺著眉頭,“我一介窮儒,身無長物,除了滿腹文章再沒有能報答你家知遇之恩的了。無功不受祿,我不能白得了彆人恩惠。若是蕭公子果真不肯聽我講學,那我絕無顏再享受你家的香車佳肴了!”
說著齊咎懷就要跳車。
這樣下去還不摔斷幾根骨頭?
蕭約急忙將人攔住:“我學!”
齊咎懷瞬間回原位正襟危坐:“好。凡我所知,我必傾囊相授。也不必計較師徒這種虛名了,但我所說,棲梧都要謹記於心。我布置的課業,也都要及時完成,不可敷衍怠慢。”
蕭約:“……”
聽說過吃喝嫖賭有癮,沒想到還有上趕著教人學習的癮。
無奈應了聲“好”,蕭約對齊咎懷誠懇道:“齊兄是知道的,我家時常搬遷,而且家規之一便是不與官府多做來往。所以我向齊兄學習隻在你我同處奉安期間,此事不要讓旁人知道,而且,我不去參加考試。”
齊咎懷沉吟片刻,點頭:“讀書明理也不一定要應考當官。知古今、懂縱橫,於人生總是有用的。”
齊咎懷看著蕭約,目光堅定:“於你,一定是有用的。”
蕭約讓他看得有點發虛,這目光之殷切,讓人覺得意味深長,怎麼感覺像是他對自己寄予了厚望?不像是看什麼有天賦的好苗子,倒有點像……救命稻草?既不科考,讀書學史在當今這個朝代,又能發揮什麼大用?
不懂他這樣的讀書人。
但為免暴露自己是外來者,蕭約還是沒跟齊咎懷多爭執,順著他得了。
自宜縣北上,途經山水重重。蕭家財產豐厚,馬是好馬、車是好車,車夫都是行業佼佼者。行車途中平穩妥當,車廂裡保暖舒適。
擔心路上被盜賊匪寇盯上,儘可能地低調,能變賣的都處理了,輕裝簡行,馬車的外部也弄得平平無奇,父母和妹妹一車,蕭約和齊咎懷一起。
剛答應了向他學習,齊咎懷就把曆屆秋闈春闈題目跟蕭約講起來了,不僅是梁國的,還有衛國、陳國的。
蕭約一麵在心裡感歎考中不易,這是把曆年真題都刷了個遍,才能張口就來。一麵頭昏腦脹受齊咎懷考問,像是自己也上了考場似的。
“邦畿千裡,維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來假,來假祁祁……①”齊咎懷念著題乾,問蕭約,“維民所止應作何解?放置今日,又該如何為之?”
什麼千裡四海,什麼維民所止?大學裡也沒學這麼深啊,來這就更不用說了,老蕭瀟灑到老,巴不得兒子和自己一樣天天玩樂快活,揮金如土地享受人生,哪裡管什麼讀書。
蕭約天靈蓋都開始疼了:“這題目對我來說會不會太大了?太不切實際了。”
“怎麼會?見天下人,知天下事,察天下情,安天下局,都是應學應會的。大丈夫立世,當以天下為業。”齊咎懷言語慷慨,“你且說無妨,先立誌後知治,一步一步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蕭約隻能硬著頭皮答:“民就是百姓,維民所止意思是要維護百姓使之安定——”
話未說完,馬車忽然劇烈顛簸,齊咎懷立馬挺身把住車門擋在蕭約麵前:“小心!怕是有人刺殺伏擊!”
果然是有危險,蕭約已經聞到了血腥味,然後聽到有人中刀倒地的聲音。
這一路再低調,終究蕭家有那麼多行李仆人,到底還是被土匪給盯上了麼?還是彆的什麼來路?
蕭約急忙扒開齊咎懷,跳下馬車,不顧劫匪凶悍,直衝向父母妹妹。還未靠攏,半路就被人攔腰提起,瞬間雙腳淩空。
蕭約心頭懸緊,正要反擊,扭頭見薛照手持一把單刃長劍,揮出一道血虹。
“是你!你不是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