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園。
葉淮選了個僻靜的院子,趙有德指揮著下人布置幔帳器具等,他自己則在院中涼亭裡坐下,並拒絕了要人送茶水點心過來。
葉淮自袖中掏出在路上時被扔進馬車來的紙條,這上頭寫著,他們是毅國公府的人,毅國公夫人將他們全留給了葉淮,他們欲要來拜見新主子。
毅國公是葉淮的外祖父,他是鎮國大長公主獨子,當今皇帝的表哥,在朝中軍中根基深厚。
廢太子謀逆案發時,皇帝將毅國公下了獄,不過三日,毅國公便突發惡疾死於獄中,之後,毅國公府上下皆被流放雲南。
葉淮的外祖母杜氏出身仕宦名門,她的父親曆任封疆大吏、內閣首輔、吏部尚書,是先皇親封的太師,配享太廟,門生故舊遍布天下。去年,杜家亦受到了廢太子的牽連,雖沒被流放,家中為官者也大都解職離京或被貶謫到偏遠苦寒之地了。
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莫過於此。
而他們也一定期盼著廢太子洗清冤屈,重返朝堂的那一日,隻有如此,他們才能恢複往日的榮華。否則新帝上位,他們或許隻能成為新帝龍椅下的累累屍骨。
可是……葉淮尚有猶豫,他們的確是外祖家的人手嗎?會不會是皇帝派來試探他的人?
皇帝對長寧公主並不放心,對葉淮這個孫兒更不可能放心,隻是因為葉淮年紀太小,沒有培植起自己的勢力,比起長寧公主他沒什麼能值得皇帝防備的。
葉淮心知肚明,不隻是皇帝這樣以為,所有人都是如此想,葉淮不過是個孩子,他能擔起什麼呢?不過全靠著長寧公主罷了!
外祖母會更相信自己這個孩子,而不是身為父親嫡親妹妹的長寧公主嗎?
長寧公主將葉淮帶在身邊是要給所有期盼廢太子複立的人立一麵旗幟,她需要葉淮代表廢太子。
可是,葉淮早已下定決心,他不能隻躲在長寧公主的羽翼之下。
確切來說,自父親被廢,這世上就再沒什麼可以庇護葉淮的了,他須得自己撐起自己的這一片天。
難道他連這一點勇氣都沒有嗎?
這樣想著,葉淮叫來了趙有德,吩咐道:“這裡讓他們收拾,你到後街那裡領一個人來見我。”
趙有德不明所以:“公子,是哪個人?怎麼在後街等著?”
葉淮隻道:“你去了自然知曉。”
趙有德隻能聽命道:“是。”
趙有德頭一次來此地,險些沒能找到後街,葉淮又命令他不許向人說自己去做什麼,七拐八拐,耽擱了好些功夫才將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女人帶到了葉淮麵前。
這女人一見到葉淮立即跪下行禮,並雙手呈上一塊玉佩:“拜見主子!屬下是娘娘跟前月珍的親娘。”
葉淮點頭,示意趙有德將玉佩接過來。
母親身邊的確有個叫月珍的女官,是外祖母家裡送到母親身邊來的。葉淮記得,月珍約莫二十歲上下的年紀,是東宮裡少數活下來的幾個宮人之一,如今正跟在母親身邊侍奉。
“請起。”
葉淮看她相貌,確與月珍有幾分相似之處,又低頭仔細瞧了瞧趙有德遞過來的玉佩,這是外祖母隨身佩戴之物,乃是當年鎮國長公主送給兒媳婦的。這塊玉佩玉質罕見,輕易仿製不得,外祖母從不離身,是以葉淮從小就見,一眼就知道這是真品。
葉淮將玉佩收起來,方問道:“月姑姑姓馮,是你夫家的姓,你本姓什麼?”
女人答道:“屬下是個孤兒,自幼被老太太收養,跟著老太太姓,嫁人之後就隨了夫家姓。”
葉淮道:“我便叫你一聲馮大娘,可好?”
女人道:“但聽主子吩咐。”
葉淮轉頭命令道:“趙公公,找間空著的屋子。”
趙有德聽了這話,一想,道:“公子請往這邊來。”
院子裡全是趙有德看著收拾的,他心裡有數,等葉淮二人進了門,他自己則是守在門口。
葉淮滿意一笑,又道:“你坐。”
……
長寧公主靠在軟枕上,半闔著眼,身邊繈褓中女兒齊簡正睡得香甜,下頭齊策正坐在柔軟的毯子上玩幾隻木頭玩偶,奶娘不敢出聲,靜靜在一旁候著。
述蘭進來,輕手輕腳的為長寧公主搭上一層薄被,欲要退下時,忽聽得一聲:“渴了。”
述蘭忙道:“我去倒茶。”
長寧公主搖搖頭,鬢發有些散亂,但她懶得打理,隻道:“不喝茶。”
“有帶來的木樨清露,殿下喝杯水?”述蘭問道。
長寧公主道:“就這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