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淮欲要說話,長寧公主攔住他,道:“依本朝律例,販賣私鹽超過三斤便要斬首,這讓陛下怎麼治罪甄家?”
“陛下生氣必然是要氣的,將甄家叫進京去,怒斥他們一番也是避免不得的。”長寧公主語氣平淡,“但要說治罪,就算陛下起初被氣昏了頭,一時半刻的有了這個念頭,等甄家人在他跟前哭上幾場,也就罷了。”
左先生當然知道皇帝對甄家有多縱容,甄家三老爺打死人鬨到禦前時,他還是左都禦史,皇帝如何替甄家遮掩的,左先生一清二楚。還有彆的大大小小的事,更是數不勝數,皇帝不照樣護著甄家嗎?
這些年了,他竟然期冀皇帝變了嗎?
左先生長歎一聲,道:“私鹽一事,已經致許多江南百姓於困苦之地,若還是小事,甄家人究竟在做些什麼‘大事’?”
沒有人能回答左先生。
長寧公主打破安靜,道:“先時,我父親請先生來,隻為您能做淮兒的老師,我亦不敢勞煩先生,是以我雖同淮兒言明私鹽一案,卻囑咐淮兒不許告訴先生,以免先生徒增煩憂。今日聽先生之言,是我之過,還請先生勿怪。”
左先生連忙道:“殿下嚴重了。隻是甄家之事,不論背後還有什麼,眼下私鹽一事卻不能不管,否則老百姓往後豈不是要吃不起鹽了?我如今已是白身,隻能讓犬子代我遞一紙奏折於陛下,才能將此大案上達天聽。”
長寧公主搖搖頭,道:“不怕先生生氣,先生上奏,怕是無濟於事,隻怕還會連累令郎。”
左先生擺擺手,道:“殿下說的是實話,隻是如海的奏折送不出去,為今之計,隻有我能勉力試上一試。就算陛下不肯治罪甄家,他總不能不管這些事,否則……否則民怨沸騰,江南怕是要亂了啊!”
“陛下會管的。”長寧公主道,“他不會允許有人動搖他的江山,但他隻會推出幾個替罪羊,甄家……不提也罷。”
長寧公主搖頭歎息幾聲,道:“但先生不能來做這件事,本宮來做。”
左先生一愣,長寧公主在他麵前並未端過公主的款兒,她似乎隻是自己學生的長輩,而不是公主,是以左先生從未聽公主說過本宮二字,這一聽,倒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說話了。
長寧公主道:“隻是還要請先生幫忙,林大人的奏折是斷然不會交給我的。”
左先生這才明白長寧公主的意思,她是要幫林如海送奏折入京。
左先生不無憂慮,道:“甄家人已經敢對如海下手,怕是不許林家的一個字入京。殿下如今既在林家,即便想給陛下上奏,外頭也有甄家人攔著啊!”
長寧公主隻一笑,道:“我的駙馬遇刺,我不可能沒有隻言片語,但甄家看到的未必會是全部。”
左先生明白了:“殿下是想,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長寧公主點頭,道:“請先生轉告林大人,讓他準備兩份奏折,本宮以……昭懿皇後的名義起誓,必會讓他的一封奏折呈到陛下的禦案之上。”
左先生大驚,起身長揖:“謝過殿下,殿下仁善,救江南百姓於水火之中。”
長寧公主扶起左先生,麵上帶了慚愧:“先生折煞我了,我實在當不起先生的謝。若要謝一個人,也該是謝先生才對。”
左先生不懂:“殿下這話,我卻不明白了。”
長寧公主含笑道:“我久居富貴鄉,不懂人間疾苦,還是淮兒得先生教導,知曉大義,聽聞此事後,憤憤不平,央我相助,否則,我是想不到這些的。”
左先生聞言看向葉淮,眼中大感欣慰。
葉淮動了動嘴唇,垂眸道:“林大人遭遇殺身之禍,還不改其誌,我不過是空談兩句話,當不得姑母誇獎。”
左先生親昵的摸摸葉淮的頭,讚道:“好孩子,你能有此心,大善,大善呐!”
……
翌日,給葉淮講完上午的學,左先生到林如海處探病。
黛玉正服侍父親吃藥,見左先生來了忙起身行禮。
左先生見黛玉麵色憔悴,眼底烏青,關切道:“嚇著你了吧?小孩子家家的,可得擔驚受怕好些日子,記得讓大夫給你瞧瞧,開兩劑安神的湯藥,彆你父親好了,你倒是熬不住了。”
黛玉想到葉淮所說左先生願意收她為徒的話,心裡很受感動,她拜謝道:“多謝先生,我省的。”
林如海更是心疼女兒:“讓大夫給你診一診脈,你再回去歇歇,為父已經好多了,無需你在這裡服侍。”
黛玉知道左先生此來必是有話和父親談,父親並不想自己在場,是以心中雖擔憂不止,還是沒有違拗父親之意。
左先生目送黛玉出門,回頭向林如海道:“到底是女兒貼心,知道心疼她父親。”
林如海勉強一笑,道:“玉兒素來懂事,我雖驕傲,卻也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