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薑皺了眉:“這次我們搶了他的四造,焉知後麵不會再與他相爭。父親與兄長要麵對現實,井水不犯河水隻是暫時,咱們與良堤的關係要重新定義。”
一向沉默的三哥席奧道:“兩家的關係無外乎兩種,要麼結盟,要麼各自為王,想來兩邊都知道現在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席薑沒說話,但她知道宋戎不可能與潛北結盟,在整個征服天下的過程中,宋戎從不與人結盟,他要的是歸順與臣服。
願歸順編入良堤軍中的,他不吝錢財與賞賜,甚至當初明明他可以隻與潛北聯盟,不用結姻親,但他寧願娶她,寧願把他自己賣給她,換來了席家的一萬六千士。
對於不肯歸順的,他會視情況,或先放任不管或下狠心打服對方,總之他從不給彆人與他並肩的機會。
以目前的局勢看,宋戎雖然領先了潛北幾步,但他自己也才剛剛起步。各占山頭,互相掣肘,應該是未來一段時間潛北與良堤該有的關係。
至於他在城下說要來潛北親送賀禮,當麵祝賀,不過是上門來達成共識的。
真想給他擺一場鴻門宴,報了上輩子的仇,以了心願。但是席薑知道不能,現在還不能,她重活一世不光是來讓惡人得到報應的,她還要好好活著,帶著全家好好活著。
若能平掉遺憾,抹掉鬱憤,獲得內心的安寧平靜就更好了,不枉她重新來此一遭。
這時,有下人來報:“關管事求見。”
關寧是席薑院的,他這時來做什麼,連席薑都想不通。叫他進來,隻見其身上覆著粗麻繩,進到屋來就跪下了。
席兆駿看了席薑一眼,席薑搖了搖頭,就聽關寧道:“奴本一介家奴,奴籍尚在家主之手,但卻壞了規矩,不得家主令擅自離府,請家主責罰。”
席薑這才想起,關寧與出征的兵士不同,他是奴籍,是席家的家奴。
前朝大衛對家奴的規訓極其嚴苛,家主是天,且握有家奴及其妻兒的生殺大權,甚至一本奴律截斷他們所有後路。
現雖大衛已覆滅,但舊製、習慣仍在,身為家奴若是違背主人的意願,那是天大的罪過,家主可隨意處罰,天經地義。不止前朝大衛,往前倒三朝都是這樣的規矩。
就算文書上寫有,家主可放奴籍,但這種情況微乎其微,基本等同於無。如雙臂被斷戰死沙場的顏繁,死前都沒有脫奴籍,是宋戎看在他軍功的份上,在他死後才解了他的奴籍。
另一位阿抬,直到問鼎寶座,宋戎才有意論功行賞脫他奴籍,宋阿抬並不是被皇上賜了皇姓,而是他本來就是家姓奴,這就是他為什麼總忍著顏繁,因為他的身份比顏繁還要低一等。
阿抬謝絕了宋戎的賞賜,隻因當年阿抬身有天殘,若不是宋戎出手救他,他早就被羞辱折磨致死。是以他堅持不脫奴籍,還卸掉大將軍之位,最終入宮為侍。
在宋戎統治的大閏時期,廢除了奴律,他還讓阿抬不再以奴自稱,雖阿抬有時會忘記。這就像家奴製一樣,雖不再有嚴苛的奴律管著,但具體到各家,就是一家一個規矩了,厚道人家的家主在管理家奴上寬鬆了很多,嚴苛一些的家主,還是按著舊律來。
席薑是大閏的皇後,當初廢除奴律她也有參與,正是因為她的支持,才讓宋戎大刀闊斧地剜掉了這個前朝腐律,預示著他統治的時代正式到來。
席薑把奴律這茬忘了,現在想起,當初她讓關寧陪她一起走時對方的表情不是驚詫,是驚恐。
這位老管事知道自己需要他,默默在心裡背負上家奴違背家主的罪過,還是跟著她去了。隻是那時他就打定主意了吧,完事後自捆其身來請罪。
席薑馬上起身,欲把人先扶起來,但關寧躲開並不起來。
席薑知舊朝奴律已深入老管事的骨髓,她隻得從另一角度道:“關管事並不是家姓奴,況大衛都沒有了,何來壞了規矩,父親說是不是?”
關寧直搖頭,大衛雖然沒了,但奴律還在啊,且家主仁厚,對他及家人不曾苛待,無論他如何事出有因,還是壞了規矩。
席兆駿當然沒有生關寧的氣,他還要感謝他的忠誠,對席薑的忠誠。
他道:“把你遣去待香閣,你的家主就是五姑娘了,你為主做事,何罪之有。”
一句話說得關寧楞住,席薑見機把他身上的繩子解開,把人扶起來。關寧馬上衝著席薑行了叩拜大禮,認下了新的家主,謙卑地表了忠心。
席覺全程沒有說話,像看戲一樣看著席兆駿父女與關管事的這一幕,覺得甚是可笑。
有多可笑呢,有他一會還要去扮演可靠有愛的兄弟,知恩懂禮的兒子可笑嗎。
一場插曲,該談的也談得差不多了,席兆駿讓出征歸來的三個孩子下去休息。
此刻的良堤城,宋戎已掌握了四造之戰的全部細節,最讓他驚訝的是,席薑竟是此戰的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