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也罷。誰能料想,倒是謝將軍美言。”趙固歎道,“一晃十三年,世事難料。”
太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而不語,直出了宮門打馬上轎,方道彆落了簾子。
登基大典定在農曆十月初一,清風朗照,日光散落在殿宇連綿起伏的脊線上,如燦爛的絲線,串聯起終黎的興衰盛景。
錯落間的珠光跳躍在君主眉眼之間,隻映出他眼底一種難以言明的深刻情愫,一代代終黎君臣的期盼,醞釀成胸間的雄心壯誌,如千秋浩歌,吟誦不衰,非功成不休。
“主子爺,一切妥當了。” 德安笑容堆滿麵頰,最後跪倒下來,斂起衣袖為新皇拂拭了一下登雲履。
鐘離遙微笑,看著群臣疾呼跪伏,中有赤色錦繡漫漫長路,兩側儀仗聲色俱全,喧囂非凡。長路儘頭,一人身著華服盛裝,托舉金盤緩緩走向前來,盤中置殿中橫梁木一柄,祖廟胙肉一塊,皆係有赤朱絲帶。
來人正是謝禎,束發正冠,衣帶玄青,胸前有四爪蟒躍而欲出,他身近八尺、氣勢剛毅,麵容上略帶一絲微笑,更顯姿容出眾。
謝禎一路走來,步伐不徐不疾,兩耳邊聞得呼聲連綿,直達雲霄,“願我終黎盛世長繼,百代千秋。”
直至皇帝麵前,他方才單膝跪地,行君臣之禮,“臣弟謝禎,叩見陛下。”
“賢弟請起。”鐘離遙扶著他的手臂,作勢免禮方罷。
兩人對視一眼,轉過身來向著高台,上篆數百條姿態華麗的五爪龍,下刻荊花牡丹怒放,兩側各有通行之路,以九九數,近百階。在肅穆而威嚴的氣氛中,兩人徐步而行、拾階而上。
高台之上,鐘離遙站定,俯視百官,堅定的聲音似從更遙遠處傳來,帶著天子獨有的威嚴。
“今日登基,以典為證,上達天聽,下至幽冥。天命所授,天子所述。
朕將觀之以疾苦,體之以民情,使生民幼有所育、暮有所依,令天下孝悌有彆、仁德自生。
朕將循之以法,士農商賈,協彙八方,以聚我國力。朕將授之以軍,平定蠻夷,教化四海,以揚我國威。
朕將躬身俯具,啟序終黎盛世三百年,君君臣臣,承繼百代,福澤千秋。天命有所授,冠以塵世名,亙古如吾者,似草離離,欣欣向榮。”
日光落在麵目之上,幾近晃眼,一種略帶愉悅和臣服的奇異感受在謝禎心底慢慢升騰,他微微側過臉,看見皇帝近乎聖潔的麵孔上,帶著堅定而沉著的微笑。
刹那,似有一根命運的繩索捆住喉嚨,漫天的呼聲中,他感覺時間無聲停滯了。
“臣等叩拜新皇,願以鞍馬之力,啟序終黎盛世三百年,君君臣臣,承繼百代,福澤千秋。”
……
群臣疾呼,再三方止。
德安高聲傳典禮下一步序,“跪請新君,灑百日露、燃聖炙香,以行祭天之禮。”
再傳,“請將軍,舉殿堂梁木、奉祖廟胙肉,以輔祭地之禮。”
禮畢,再傳,“請君臣共飲,共祭開國先祖、三代先皇。”
鐘離遙接過,微笑著轉頭來看謝禎,舉杯,“與賢弟共飲。”
謝禎眼底晦暗閃爍,舉杯一飲而儘。
德安再傳,“請君臣共係金龍綹。”
按照慣例,君臣要共係金龍綹在玉璽或虎符之上,有時也可用天子私印易之。此次典禮所用,正是謝禎遠赴邊疆所攜的虎符。
謝禎抬手握住金龍綹,鐘離遙輕笑一聲,方近身去,握住了他的手。
謝禎滯在原地,失神的盯著那雙漂亮的手指,任由溫度漸漸從指尖蔓延至心底,他感覺呼吸越來越跳躍起來,幾乎緊張的顫抖起來。
鐘離遙抬眼笑道,聲音輕的似有所無,“賢弟,可還記得當年一諾?”
謝禎抬頭,近乎神聖的天子麵容,近在咫尺。
“當年朕說過,要與賢弟共係金龍綹。一晃十三年,朕與你,始終如故。”
與賢弟共係金龍綹——
一晃十三年,始終如故。
謝禎咀嚼著這幾個沉重的字眼,記憶倏然破碎,這日光越發耀眼了,他幾乎握不住這條絲帶,更看不清這張麵孔——這張與十三年前一樣聖潔清朗的麵孔。
而十三年前的謝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