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禎點了點頭,繼而腦袋低伏下去,安靜吃飯。
鐘離遙看了一眼德安,又看了一眼德喜。
德安便問,“謝公子,可有心事,為何悶悶不樂?”
謝禎搖頭,仍不說話。
鐘離遙微笑著,故作惋惜的歎道,“怕是讀書太過勞累,既如此,便休息一日,不去校場練習了罷。”
果然,謝禎抬起臉來看他,“哥哥,我不累,我們去練習罷。”
德喜和德安交換了一個眼神,暗自佩服。
謝禎尚識的幾個字,其母生前教過一些詩文,有些也算熟誦,書、數相通,略有呼應。但射、禦二藝卻從未接觸,一開始不免生疏,鐘離遙便從基礎教起,並責令其無論風雨、必當刻苦練習。
謝禎得令,心中謹慎牢記。
至此之後,天亮即起,讀書習字,背誦詩文,記念禮書、舉弓練劍,夜奏笙簫,無所懈怠,若有困惑疑慮,便待殿下歸學後一一問清。
此日,自太學歸來,過晚不見其人,鐘離遙便問,“謝禎呢?”
侍從便答,“謝公子前去校場練習,今日還未曾回來,想必是刻苦習練耽擱了時間。”
“哦?”鐘離遙負手站立,“德安,我們去看看謝禎,如何?”
德安早已令人備好披風,躬身為他穿戴係好,遞上手爐,便備轎啟程了。
校場內熱鬨非凡,東宮的轎子剛一靠近,便有人意欲通傳,鐘離遙撥開轎簾,擺了擺手。隨即眾人退了下去,噤聲入了園子,登上校場觀望台,隻靜立於此,遠遠望著。
“啟兒也在。”鐘離遙看著謝禎旁邊幾個熟悉的身影,“旁邊可是蘭慶督撫樊申之子樊霄與督察禦史尹豐之子尹承安?還有一子,便應是那徐智淵之次子徐正扉了。”
德安回答,“主子爺好記性,正是。”
鐘離遙目光專注,略一觀摩,便見得謝禎這些天身量漸長,體格也日益豐實起來,望過去在同齡人中倒更顯結實。
此刻,謝禎正站定舉弓,麵色沉寂,神情專注,隻見他側身凝氣,手臂緊緊繃起,嗖的一聲,竟是一箭飛揚,正中靶心。
鐘離啟轉過頭來看他,又低語和其他人說了幾句,隔得太遠,聽不真切。
謝禎不為所動,眼中並無他物,隻從箭筒再抽出一支來,來往數次,靶心儘數全中。
鐘離遙微笑看著,讚許似的點了點頭,“頗有長進。”
再見那邊,鐘離啟揚了揚下巴,“謝二,月餘不見,竟有這等本事了?”
謝禎拱手向他行了一禮,“回稟二皇子,謝禎得太子殿下教導,方有進步。”
鐘離遙含笑點頭,德安在旁邊也輕聲讚道,“謝公子如今行事尺度,竟已如此合體。”
“謝禎?我倒覺得還是謝二之名更適合你。”鐘離啟說著看向身邊幾個人,引得大家都輕笑起來。
謝禎拱手,卻不爭辯。
“也罷,謝二,”鐘離啟向前走了幾步,佯裝口誤,“哦對,謝禎,你既已長進,不如跟吾等比試一番如何?”
謝禎收起弓,讓侍從整理好箭筒,方才再度向鐘離啟行了一禮,“謝二皇子抬愛,謝禎尚不足與您比試,今日還有功課未完成,還請您……”
“說的也是,若非皇兄,你這會兒不過是個賤仆子,如今風光了,竟也能到此處,和吾等一起練習。”鐘離啟舉起弓來射了一箭,竟也是正中靶心,他滿意的看了一眼,這才偏過頭來看謝禎,“今日,你若能勝,本殿便放你一馬,任你自由往來;若輸了,便滾出本殿的視線,如何?”
謝禎垂首,並不爭辯,隻道,“回稟二皇子,謝禎得太子殿下許可,在此練習。”
鐘離啟看他,嗤笑一聲,“你拿皇兄之名壓我?你可知本殿的身份,與皇兄是一樣的。”
謝禎擰眉,竟道,“太子殿下,是普天之下,最最矜貴的人。”
“你!”鐘離啟舉起弓箭來對著他,冷笑道,“你竟敢羞辱本殿,今日,你是比也不比?”
樊霄在一旁,抱胸看他,“何不與二殿下比試一番?莫非——你敢不聽殿下命令?”
徐正扉遞了個眼神過去,尹承安了然於胸,便出聲勸道,“二殿下不可衝動,傷了人,不便向太子殿下交代。更何況,聖上已下了旨,允許他取得青雲令,參加太學準試,謝禎到虎賁校場練習也無可厚非。”
“哎呀,承安,你婆婆媽媽的。”樊霄嘖了一聲,撓頭歎氣。
“來人,把他綁起來。”鐘離啟扔下弓箭,喝道,“今日就讓你知道本殿的身份。”
鐘離遙遠遠望著,並未出聲。倒是德安,小心問道,“主子爺,是否要……”
“不必了。”鐘離遙連麵上的最後一絲微笑也漸漸隱去了,“德安,回宮。”
“可這……”德安遲疑。
鐘離遙抬手,德安便止了聲,低低叩福,並隨即安排人起駕回宮。
臘月寒氣正盛,一路風聲緊俏,眼瞧著這白茫茫的天、烏蒙蒙的園子,德安輕聲稟道,“主子爺,怕是又快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