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之戒 本宮的人也敢動?(2 / 2)

臥霜飲春枝 千杯灼 5399 字 7個月前

燈影朦朧中,神色難辨,“去校場。”

“主子爺,天寒路滑,風雪正緊,隻讓奴才帶人去罷。”

“速至。”鐘離遙放下簾子,不再言語了。

不消時,轎子便一路行遠,大家低頭緊緊行著,腳下越發的濕滑了。校場燈火昏暗,遠處的武樁子上積雪瑟瑟,若不仔細辯認,倒像捆了一條沙袋。

周遭人撐傘扶他下轎,鐘離遙佇立於風雪之中,與幾步之遠的人對視。

似有一道天塹般,銀絨如幕,將兩人深深隔開。

風雪落在他滿是傷痕和巴掌印的臉上,竟無半分溫度。雪花漸漸堆積,一張麵孔似雕塑般,越發顯得輪廓清晰。

謝禎艱難的抬起浮腫的眼皮,眨了一下,嗆聲咳嗽起來,半晌,竟道,“殿下聖安,請恕……謝禎未能行禮之罪。”

鐘離遙走上前去,伸手便去解那繩索。德安忙攔著,“讓奴才們來吧。”

鐘離遙麵色平靜的抬手,推開這幫侍從,不發一言的去解,由於朦朧難辨、牽拉太過用力,反被後麵緊釘的鉤子劃破了手。

“主子爺,您饒了奴才們的命吧!”德安及一眾侍從,噗通跪倒了一片。

任由德安跪地抱住人的腿,其他侍從慌忙上前去,手忙腳亂的解開了繩索,直把謝禎鬆了綁,由著兩三人堪堪扶抱住,才沒讓人摔倒下去。

謝禎固執的跪倒下去,“謝禎叩謝殿下。”

鐘離遙負手站立,盯著人沉默許久,神色冷靜而克製,“起來吧。”

他不再去看謝禎,隻背過身來,沉聲道,“傳,鐘離啟東宮訓學。”

德安正要開口,便聽的暗處一句,“若有阻礙,便上下同罪,皆以違抗聖旨論處。”

奴才們心中一句“想必二皇子此刻已睡下了”便堪堪咽回去,隻得令一聲,“這便派人去傳。”

東宮殿內,爐火溫暖,清香如許,座椅兩側有明珠散著淡淡光輝,襯著宮中風光正盛。此刻殿中正站著一人,衣冠未梳,麵容茫然,略低頭候著,腰間一根鑲嵌琳琅寶珠的飾帶,輕輕係著攏足了衣衫,正是鐘離啟。

鐘離遙端坐上方冷淡笑著,腳邊跪了三五個人,正小心圍擁著為他包紮手上傷口,亦是低著頭,謹慎屏息動作,霎時間,氣氛沉寂。

“皇兄聖安,不知為何深夜召弟前來?”鐘離啟輕聲問道。

“鐘離啟,”鐘離遙仍然微笑著,聲音柔和平淡,“你好大的膽子。”

“皇兄這是何意?我……不知弟何錯之有?”

片刻,鐘離啟悟出來了:怕是太子殿下已經知道自己難為謝禎一事,心口便頗為不服,“若是皇兄為謝禎之事責罰我,那弟倒要問問,到底誰才是殿下的手足?皇兄為何要向著一個外人?”

“放肆。”鐘離遙抬手,“掌嘴。”

一時間,四下竟都不敢出一聲大氣。鐘離啟抬眼看他,卻見東宮麵露微笑,神色冷淡的緊盯著自己,分明是相仿的年紀,卻似周身縈繞著不可見的光輝,竟是令人震顫,不由得後背一身冷汗。

鐘離遙鳳目低垂,隻微笑看他。

鐘離啟咬著牙,氣哼一聲,抬手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力氣不大,卻甚是屈辱。

“啟兒身為皇子,縱有不滿,也當遵守禮數。”鐘離遙慢條斯理的說道,“擅自謗聖,可是大罪。若是本宮的旨意倒也罷了,奈何訓學是父皇下令,你怎麼敢如此張狂妄為?”

“啟兒知錯。”鐘離啟低頭,不敢再多嘴。

“啟兒,抬起頭來。”鐘離遙笑道,“你可知本宮手上這傷何來?”

“弟不知。”鐘離啟低哼一聲。

“今日本宮突生意趣,前往校場,卻不料被武樁所傷,因問了侍從,方知繩索齒釘皆由啟兒所為。”

鐘離啟咬牙,“弟不敢,更未曾料想會傷到皇兄。”

“本宮又何曾料到呢?啟兒學業未成,倒先學會了戕害手足。”

此罪名若立,莫說他不過有皇子之名,縱是他母妃連帶氏族來告饒,也保他不住。大罪滔天,縱使鐘離啟不知天高地厚,卻也嚇得噗通一聲就跪下了,辯道,“皇兄,啟兒不敢,啟兒不知,啟兒知錯。”

鐘離遙方才哼笑一聲,“可曾有你不敢的作為?謝禎不過寒薄身世、用功苦學,竟難為你不顧皇子身份,與人幾番的作難?”

鐘離啟道,“既如皇兄所說,又為何要替他討公道?啟兒不服。弟既貴為皇子,罰懲賤民卻也沒得論錯。”

鐘離遙擺擺手,腳邊人方匆匆退下。耐心聽罷,他方才站起身來,“若天下權貴皆利於民,則開萬世太平;貴賤豈能如你這般定論?”

鐘離啟冷哼一聲,欲要辯駁。卻聽得含笑的聲音縹緲著,如風雪中傳來,“再有,本宮的人——幾時輪得到你來罰懲了呢?”

他抬頭看去,隻見光影輝煌處,那一張微笑麵孔煞是寒涼。鐘離啟驚顫一下,喉間滾著的半句不敢辯了,忙又低低把身子壓了下去。

“念你年幼,尚不知輕重,今日本宮給你機會。”鐘離遙道,“殿外反省一個時辰,止後先祖祠堂禁足三日。”

“身為皇子,當仁德厚愛,心懷生民,怎可滿心驕縱,不思進取。”

他走下殿去,低頭看著腳邊跪伏的少年,“經此一次,若你不知悔改,難當大任,一心謀那無謂之勢,卻不尋愛民治學之道,便可真是,愧對為兄今日之情了。”

半晌,鐘離啟懵懂道,“是,啟兒謝過皇兄教導。”

鐘離遙拂袖離去,任由他退至殿外跪候,受風雪吹拂。

這邊,他垂眸看了一眼掌心,方又喚人掌燈入了內殿,至千禧宮中。候著的德喜見禮叩首,輕聲道,“殿下,謝公子已睡下了,可要奴才……”

“不必了。”

一片燈影下,鐘離遙走上前去,約五步之遙便又停下了。他遠遠望了一眼床上酣眠的謝禎,見他四下包紮齊整,麵頰傷痕也已擦拭藥粉,略停留片刻,方折返離去。

此年多禍,何談安身,難得少年不識愁。

德喜望著東宮殿下離去的背景,又轉過頭來看了看安眠的少年,竟沒由來的低低歎息一聲。

“接下來的路,公子可要走穩當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