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交加 求您彆死。(1 / 2)

臥霜飲春枝 千杯灼 4273 字 7個月前

自那日起,鐘離啟日日訓學東宮,縱使心中百般不願,卻也無可奈何。倒是貴妃私怨許久,與鐘離伯巧言語抱怨了幾遭,鐘離伯未曾理會得這母子二人,幾番下來,便也認了。

再說回謝禎,舊傷早已痊愈,又得了宮人悉心照料,身姿體魄長得頗快,加上勤奮習練,如今愈是顯得挺拔英氣。

鐘離遙仔細觀量他幾番,囑咐道,“禎兒近日正長身體,令少府量製幾身新衣,既已臨近年關,方顯氣象更新。”

謝禎聞罷,鬆了弓箭,停轉手中動作,“哥哥,已近年關了嗎?”

“然也。”鐘離遙舉弓射出,目光落在遠處,口中方說道,“宮中各處,正張燈結彩,懸紅掛綠,再有□□日,便是逐除(除夕)。”

“禎兒雖未曾親曆,卻也知熱烈非凡,笙鼓歌舞,震徹長夜。”他停頓了一會兒,才道,“聽聞尋常百姓家,除卻歌舞,還有字謎燈會雜耍各類風俗,直至正月十五,方才罷止。往年便是由娘親將那熱鬨一一講與我聽,不知哥哥可曾見過這番景象?”

鐘離遙思緒濃重,沉默一會兒,方才道,“本宮也未曾見過。”

“哥哥可有心事,為何幾日來,愁眉不展。”謝禎問道,“今日舉弓,更是頻頻失手。”

鐘離遙並未回答,反而問道,“禎兒,你可思念亡母?”

“思念異常。”謝禎隨著他的視線看向遠處,輕聲說道,“娘親病故時,謝禎尚見院中臘梅如雪,好看至極。如今不過幾年,卻連她的麵容都記不真切了。就連她早早備下的曆年新衣,也已穿不下了。”

“本宮未曾想過,如此,便是禎兒珍愛梅花之故。”鐘離遙輕笑了一下,走近他,伸手去撫弄他的衣襟領口,為這舉弓生出來的褶皺頗感疼惜,“這可是你亡母為你縫製的最後一件衣裳……”

見他頓住不語,謝禎便抬眼看他,卻隻見東宮殿下盯著衣襟領子,似有愕然。

那衣襟領子內裡衫處繡著一朵梅花,正是栩栩如生。謝禎不明所以,便解釋道,“娘親素愛梅花,故而每件衣衫皆有此花樣。”

鐘離遙怔怔了片刻,方才將他拉近自己身前,緩緩的替他攏緊了衣衫。半晌,似震顫般低低出聲,“故人芬芳去,臘梅香自幽。”

謝禎較他尚且矮半個頭,正貼近他胸口,聽得那句輕吟,似歎息又似震驚,隻呆愣愣的不出聲,更覺動彈不得。

半晌,鐘離遙垂首道,“此事,除天地知,唯你我爾。”

兩人距離如此之近,以至於謝禎鼻息間縈繞著一陣柔和寧靜的龍檀香,他目光緊緊盯著那白皙脖頸在日光淺淡照耀下,如鎏金般的線條潛入衣衫,隻剩咫尺的狐裘領子隨風起伏,竟是一個字眼兒也未曾聽得進去。

見他兩頰紅撲撲的,鐘離遙微微蹙眉,問道,“禎兒,可曾聽得?”

謝禎癡癡點頭,忽然說道,“哥哥好香。”

鐘離遙抬手握住他的下巴,要他對上目光,隻緊盯著人,複又說了一遍,“禎兒若想留在宮中,便須牢記,衣衫花樣之事隻可你我知曉,你可明白?”

見他神情凝重,麵目緊肅,謝禎這才回過神來,擰眉點了點頭,“禎兒明白。”

不知為何,鐘離遙並未說明緣由,謝禎卻也不去追問。及至晚間,謝禎便將其亡母所縫製的衣衫挑揀出來,坐在床邊愣愣看了許久。片刻,他俯下身去,將麵容埋進衣衫之中,喉嚨發緊。

德喜問道,“謝公子,可是思念母親?奴才……”

隻聽他埋在衣衫裡,輕聲道,“德喜,請幫我架爐火來。”

綠火霹靂,銅色競紅,火舌舔舐著衣衫,燃的越發熱烈了,宮殿中煙塵生起,謝禎咳得厲害,眼角兩行清淚滾燙,那滋啦嗚咽的霧氣中,似有容顏如舊,落梅如雪。

“謝公子,為何不令老奴……”德喜咳了幾聲,“拿到殿外……”

“亡母所贈,謝禎當親手作彆。”

“謝公子為何要……”

“無他,謝禎不想沉湎過往,如今既得殿下垂青,便該辭舊啟新。”

德喜靜靜垂首,望著那火焰映紅、淚痕尚乾的麵孔,竟覺得英氣堅毅,不似小兒姿態。

宮中四下喜悅,唯有東宮與中宮反添了寂靜,兩側並不見色彩裝扮。自那日校場返回後,謝禎接連幾日不見鐘離遙,問及德喜,方聽得惶恐訊息,中宮皇後臥病不治,已顯征兆。臨近年關,竟無一人敢言及此事。

“娘娘舊疾每年易發,卻不似今年來的迅猛,入了冬便艱難度日,下了幾幅猛劑竟都不見效。”德喜輕聲道,“主子爺衣不解帶,於宮中伺候。倒是前幾日便吩咐下了,公子若有短缺急要,可隨時差奴才前去稟告。”

“謝禎並無短缺。”謝禎眉頭緊鎖,問道,“可知殿下何時回宮?”

“奴才不知。”

謝禎緊著心緒照常完成功課,心中忐忑不寧,夜間更輾轉難眠,又過二日,及至臘月二十八,這日,他思索半宿,至後半夜方才勉強睡下。

他隻覺的眼皮略一搭,就讓人喚醒了。

隻見德喜滿麵惶恐,“公子,快醒醒,殿下急召,要您速至中宮。”

與他預想中的場景大為不同,鐘離遙並未悲慟嚎啕,隻是安靜站立一旁,負手凝神,麵色雖有不忍卻極為克製,隻餘眉眼泛著粉紅,至淡至濃,竟顯悲情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