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州與章家子弟平日關係甚好,與繡兒也是舊相識,甚至可稱作關係熟稔。繡兒平日頑劣如男子,少不了天天翻牆換衣,攏發束髻,隨他們騎馬野獵,一二來往,彆的不說,對她的禁足倒是清楚得很。
章繡兒這下才驚道,“怪哉!今日糊塗,忘了這茬,建州哥哥,快帶我回去。”
趙建州忙行禮告罪,帶章繡兒穿過園子抄了近道兒,這女兒相貌嬌柔,跑起來卻不輸男兒,竟覺羅裙帶風、英姿颯爽。
德安愣了片刻,終於回過神來,“殿下……”
鐘離遙歎了口氣,“指環之事人儘可知,父皇為難本宮太甚。德安,你且去將那數百簪環一一贈出,若剩一件,便罰你不得回宮。此事若是辦的漂亮,本宮便算你將功折罪,如何?”
德安高興不及,問道,“主子爺,這秦女颯爽、衛女嬌柔,高門善詩賦,名氏多風流,不知您心儀什麼類型呢?”
“不患寡,而患不均;你隻管往外送便是了,千萬莫要多嘴。”鐘離遙提醒一句,便擺擺手由他去了。
眼下亭中僅剩他二人,見謝禎望著小徑愣神,鐘離遙便側過頭來調侃他,“怎的這般失神?莫非是佳人明媚,觀之不忘?”
謝禎聽了,隻好傷感點頭。
“本宮不過與你開玩笑,為何瞧著傷心?”鐘離遙笑著看他,“反倒像受了欺負。”
謝禎忙擺擺手,問道,“禎兒隻是困惑,兄長與她不過初相識,為何最喜歡她?”
“喜歡繡兒小姐?為兄何時說過這話,”鐘離遙因道,“不過是見她哭泣,怕女兒家失了儀態,方才遞了條羅帕。”
“那兄長的指環可在?”
鐘離遙從袖中拿出指環給他看,“此物雖小,卻牽係眾多人的心,竟連禎兒業已知曉。”
謝禎先是低頭看,又好似看不清楚似的,把臉頰湊近手心,左右打量。半晌,又看起頭來看指環的主人,眼中的期盼呼之欲出。
鐘離遙被他緊緊盯住,一時有些好笑,便問,“禎兒看的倒是仔細,可是有什麼話想說?”
謝禎又看了他一會兒,終於問出聲,“兄長可否贈與我?”
“贈與禎兒?”罕見一日三折全出乎料想,鐘離遙不由得挑了挑眉,終於問出了同樣的問題,“你可知,此物——有何用處?”
謝禎猶豫道,“知道……正是兄長最喜歡的人。”
鐘離遙一時收了聲,“那……”
“難道兄長最喜歡的人,不是禎兒嗎?”謝禎神情困惑,又添了失落,“今日園中之人,遠比不得我和兄長親近,為何……兄長更喜歡他人?”
“兄長自然喜歡禎兒。”鐘離遙望著這定定目光,一時頓住,“但你可知,這喜歡當分許多……”
謝禎因迫切,而及時的打斷了對方,“是喜歡,還是最喜歡?”
鐘離遙沉默一會兒,故作認真思考狀。見他神情中竟立即添了落寞,垂眸下去,便忙笑道,“何苦——禎兒今日變臉甚快,可是忘了前日的‘喜怒不形於色’之語?”
謝禎隻好再次抬頭,露出一個委屈的笑容。
鐘離遙並未回答喜歡“最”否,隻笑著拉起他的手,將指環輕輕放在謝禎掌心,“罷了,贈與禎兒便是。”
“但禎兒卻無可相贈。”謝禎緊盯著那枚指環,思考了片刻,“禎兒願許一諾與兄長。”
鐘離遙笑吟吟的打趣道,“甚好,正所謂君子一諾,天地可鑒,若是他日難以兌現,本宮定是要狠狠罰你一番了。”
謝禎不為所動,神情認真,“根生一脈,棠棣連枝,此物為證,以表衷心,此後言必隨,行必至。”
鐘離遙愣了一下,不自在避過少年的目光,將那話鋒一轉,“雖說如此,可這喜歡到底分許多種。禎兒年紀尚小,不知情意也實屬正常。但此物有文章,切莫讓他人知曉。”
謝禎握緊指環,心悅之際,耳邊竟不曾聽進一言半語。
“禎兒?”
謝禎抬頭望他,不知所以盯著那吐字如珠璣的薄唇兩瓣,自顧自的咽口水,“兄長,不知為何,禎兒覺得心如鼓擂,有些……歡喜,卻又覺緩不過氣來。”
鐘離遙把手放在他的胸口,又抬起來貼在他的額頭,不見異常。
他正疑惑間,忽然又對上那雙執著而堅貞的明目,隻覺得避無可避,似乎有某種濃烈而醇厚的情緒在流動著。
因而一時無言,半晌,隻聽得東宮殿下尷尬的說了句,“大約……是天氣漸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