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津及其姊妹一行正打此處過,與太子殿下照麵揖禮,女眷則欠身示禮。
略年長些的女子曰房婉,房氏長女,端莊美麗,有名門閨秀之氣派,身著繁瑣華服,然行走間環釧無聲、欠禮時珠釵輕顫,足可見其禮儀風範。
略青春些的女子曰房慧,房氏幺女,青春靈動,衣著花樣雖然簡約,然用料名貴。她正盯著太子殿下所題的詩,悠悠念了一遍,笑道,“殿下果然如兄長所言,才華橫溢。”
房婉輕聲提醒,“慧兒,不可無禮。”
鐘離遙回以笑容,“無妨,素聞上城房氏,生子勇武有謀,生女蕙質蘭心。今日一見,果然玉器天成。”
房津因笑道,“殿下謬讚,我等愧不敢當,今我也有一首,題與殿下旁邊可好。”
“想來非凡。”鐘離遙笑道,“澤元公子但題無妨。”
房津因上前題詩,房婉及幾位女眷便與殿下一同等候,也恰逢了時機談笑。房惠因年紀青春,聰慧有餘,然穩重不足,倒是房婉進退有度,言談舉止間,其才華、見識絕不遜色於房氏男兒,鐘離遙頗為欣賞,便出言讚了一句,“有美之肆誌。”
房婉微笑,“殿下折煞小女。”
此句原出自詩三百,乃讚女子美貌不在外表,而在才華。因著一句,德安在身後一番細細動作,奉出一柄雙層小巧漆紅木盒子,道,“殿下與房家小姐相談甚歡,何不以禮相贈,以示君子之交。”
鐘離遙沉默一晌,竟被將了一軍。
房允畢竟與殿下共治太學,因而琢磨出幾番滋味兒,故笑道,“如此一看,殿下尚不能以謀自居,允隻覺德安更勝一籌。”
鐘離遙聽出了對方調侃之意,意味深長的笑道,“既是如此,現今腹背受敵,卻也不得不降了。”
房婉受了禮,方欠身道謝。這邊房津題罷詩,回轉身來請大家評判,幾人又相談論品一番。鐘離遙方才借故先行,避過人群,尋個了清淨的亭子。
他將德安喚道眼前,想要開口,德安便跪在他眼前兒,告罪道,“殿下饒了奴才這回罷,奴才因著前日女官的事兒,為殿下擔憂。今日若不送去幾份禮去,想他日宮牆內外,止不住的人心揣摩呀。”
鐘離遙隻好歎道,“你可知群臣畢至,此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無人得賞,以年齡搪塞一番倒也罷了,如今既已贈出,又是房氏長女,焉知不為有心人作文章?”
德安笑眯眯的磕了個頭,道,“主子爺寬心,奴才準備了許多。”
鐘離遙看了他一眼,自氣笑了,“犬奴有深謀,實在難防。”
二人正言說此事,頗為無奈,便聞得旁邊有哭聲,鐘離遙循聲望過去,見一少女躲在樹後抽泣,甚是傷心,不由得止了聲,令德安先去查看。
沒大會兒,德安便領著人過來複命,“因受了委屈,故而傷心,一時躲出來,又找不回路,故而羞憤交加,落淚不止。”
少女正是豆蔻年華,約莫十二三歲,雙目含淚、衫裙若雪,見亭中人風姿玉立,好看異常,便一時止了哭聲,因而好奇問道,“你是何人?”
“這是當朝太子殿下,小姐不可失禮。”德安提醒道,又言,“此女乃律司府章明達章大人之女,芳名繡兒。”
“原來這便是太子殿下。”章繡兒暗自驚詫,卻不畏懼。
隻見她上前兩步,又一時頓住腳步,再度打量起人來。因她本就生的明媚,睫上淚光襯得雙眸光影流轉,這會露出笑來,更顯討喜動人,“繡兒聽人說過。”
鐘離遙一時隻得問,“聽過何言?”
“聽過殿下有一個指環,正是為此,繡兒才受的委屈。”章繡兒行事做派與閨門女子大為不同,反倒有純真自然之態。
因其說話的敬語並不熟練,那雙明亮雙眸和盯著人歡喜的樣子,不由得令鐘離遙想起來謝禎的模樣兒,一時覺得有趣,便笑了笑,“你可知那指環有何用處?”
“不知。”章繡兒坦然答道,“園子裡好多姐姐,私下正講說,向殿下尋指環。我因問了一句,竟得了句‘頑劣勝過男子,卻儘想女子之事’的責難,一時慪氣不過,故而躲到這裡來。”說著她伸出手來,“殿下可否將指環予我?”
鐘離遙看了德安一眼,德安忙從袖中獻出一個漆黃木首飾盒,哪知她卻隻搖搖頭,毫不退縮,“若是殿下能應允,讓繡兒在人前風光一回,報了這羞辱,繡兒可願拿彆的物什來換。”
“不過一枚指環,何必大費周折。”鐘離遙見她兩頰還掛著幾顆淚,懸而未落,便遞上一條帕子,“繡兒小姐可需羅帕?”
章繡兒接過帕子,咯咯笑了起來,“如此說來,殿下可是應了?”
“本宮雖有心相贈,奈何並未帶在身上……”
謝禎跟上來尋殿下時,正瞧著這一對璧人站在東風亭中。一個居高臨下,遞出手帕;一個笑靨如花,明媚動人。
鐘離遙正尋著借口想要搪塞一番,便見謝禎並與一個少年過來。他胸中坦蕩,無需避諱,就喚了聲“禎兒過來”。
趙建州先行禮,又轉過臉來瞧著章繡兒,好心問道,“繡兒為何在此?竟還這般狼狽。”
章繡兒正用帕子拭淚,聽見“狼狽”一詞,剛要開口,便又聽他道,“章兄正著急尋你,聞說你姨娘姐姐未免少不了抱怨,你還是快些回去吧,稍遲些,必少不了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