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兔收光,屢變星霜;日升月落,兔缺烏沉,時間轉眼過去兩年。
至那之後,整個學堂內外,相安無事。鐘離啟性情大變,再也未曾招惹謝禎,竟視如無物。就連偶爾因答題受了罰,也不再多言,隻恭恭敬敬的向學政先生行禮,方才退下。
學堂餘下士族高門,因家中長兄名士之流任東宮舍衛、此前再三督訓,故而對謝禎也多了幾分恭敬,縱無討好,卻也不敢動作。
似乎一切正往好處發展,雪落無痕,除了謝禎眼睫下的一小截疤痕。
時為天寶四年,天司府呈貼與帝。稱此年虛危、牛女星宿異動,青、揚二州一帶必有災禍,將屬三元劫,因五行占土,恐有螽斯、生作農害,故請聖上早做決斷。
皇帝思量片刻,青、揚二洲乃糧產之在,屬江阜管轄,年愈豐收,若有災害,必損國庫。但如今尚在春日,江阜督撫更無報章,何來蝗災之語?不由得麵露不悅,心道荒唐。再三踱步,方喚人來麵聖。
天司府老天府攜一少年麵聖,少年正是懷令之,言之有物,一一陳詞。皇帝幾番嗬斥,仍見其麵色鎮定、言語堅決,加之老天府的慷慨陳詞,不由得心中信了幾分。
此年,調配糧庫,撥付賑災預算,規劃萬全之策,一切未雨綢繆。
皇帝因聽了“三元劫”一說,心中隱約不安,便吩咐下去,農曆二月初九,舉辦春耕祭祀,帝自親耕,與天祈福。
如今時逢初春,楊柳風拂麵,皇帝於皇城近郊(上城)舉行春耕祭祀典禮,眾臣及一眾皇家子嗣改換衣衫,隨行同往,沿途四野青蔥,花草爭放,觀者無不心悅。
祭祀典禮操辦合乎情禮,貢品香果、錦帶華燈,也算趁此時間有踏青之閒。各人依禮而作,且祭壇下方百裡處,有田稷一方,填埋五色土,取自糧產農莊之地,寓五行協調,育養大地。由禮臣取一株銀杏幼苗,上係紅色綢帶紐花,由皇帝親自種在正中,彙聚五行四海之靈華,護持子民之水土。
一株幼苗精神抖擻,筆直立在土中。禮臣因道,“講求天地陰陽調和之禮,故應由皇後持玉斛降水。今將時日,可由貴妃娘娘代之。”
但史冊中,卻記下了這位未來君王所參與的首次祭祀典禮:帝不語,再三,由聖子代之。時年,聖子一十五,束發始禮。
一旁的鐘離姝八歲年紀,正生的粉雕玉琢,靈動可愛。因從未見過這般景況,也跟著湊近前去。鐘離遙看了皇帝一眼,見其微笑默允,便伸手抱起鐘離姝,笑道,“姝兒,可願與皇兄一起?”
鐘離姝咯咯笑,一手抱住他的脖頸,一手與鐘離遙共同握住玉斛為幼苗澆水。
皇帝立於一旁,看著這兄妹倆和諧一幕,恰如田舍百姓,不由得也露出了慈愛的微笑,滿意頷首。
史冊謂之‘上城春耕祀禮,聖子女親睦,帝悅’。
再見四野風光正盛,又因將值二月一十五日乃百花生日,曰花朝節,鐘離伯遂下令不日後於宮中舉辦“百花宴”,群臣可攜家眷前往。
再推及,聖子年十五,又始禮,皇帝令其群臣攜家眷,共聚百花宴,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因而百花宴明暗之間,也成了為聖子物色新婦的好時機。
終黎疆土博大,除上城(皇城)外,共有淮安、蘭慶、奉遠、宗陽、徽西、江阜、漢陵、廣瀾八州,八州各有督撫轄管,亦得令共赴上城。因著早在年前,皇帝便有此意,所以安排倒也不算緊湊。
眼下,四下各家都忙得不可開交,量體裁衣、選配簪環胭脂,沐浴焚香,搔翦修鬢。入宮前夜,女子則以膏體香露塗滿全身,濕敷半個時辰,有膚若凝脂之功效。
陣勢漸大,東宮方才隱約知覺。又得了賞賜,更胸間明了。眼下所見,除卻其餘各類女子用物,乃有一枚白玉指環,乃是小巧尺寸。
來人宣報完畢後,方道,“殿下,若是百花宴上有合宜之人,環佩玉釧均可贈之,諸位人臣方心中明了。另,白玉指環僅有一枚,若非殿下十足之心儀,切莫隨意贈與。”
鐘離遙微笑,輕輕搖頭,“父皇賞賜足有數百,未免太多了些。本宮如何能帶至宴上、又怎好任意贈出?豈不成了人手一支?”
來人是皇上身邊最討喜的太監,此刻正笑眯眯的看著他,“太子爺說笑了,天下佳人,共聚上城,百花綻放,又焉能隻取一朵?您已年及束發,東宮未免冷清了些。人多……熱鬨不是?”
鐘離遙無言以對,“恐非君子所為。”
德安忙替人解圍,“李公公所言甚是,不過這……”
李公公招招手,兩個湊作一團,低聲謀密。“可曾與殿下私授宮闈秘事?”“皇上前後賞了五位女官,為何不曾?”“什麼?都遣去種花了?”“莫非殿下如今尚……”
鐘離遙輕咳一聲,兩人方悄悄止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