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的盛世景象終究要過,這年蝗災應了讖。
“一連糟踐兩州田畝無數,果真生的邪性,來的影蹤詭譎。”鐘離伯踱步歎息,感慨道,“好在早早布了局,調了糧米錢款撫慰,雖天災難免,但人禍不及。”
想了想,皇帝又喚人賞賜,“天司府稟上有功,遣人去修繕、發賞,再給懷令之賦個閒職,讓他在天司府當差,哦,對了——準了他的請求,日後,可以自由出入摘星樓。”
李全喜笑眯眯的應著,又道,“東宮殿下應的差事、還有舍衛的升任折子也都備下啦,皇上,要趁著一起宣了嗎?”
“你這老奴提醒的及時,正是!災情撫恤的事務,便讓遙兒去做,有他盯著,朕也放心。”
“是,老奴這就去報信兒~”
東宮殿下已過了束學年紀,這年又得了令,在青陽稷中,便光明正大的著手督辦災情撫恤的進度,是個有條不紊的正經差事。以聖子見地才學,權當做了解悶觀摩,因而一眾大小事務應允纏身,也算作靴子底沾了殿堂灰兒。
再有,皇帝又調任房津左遷了東宮舍衛,鐘離遙從此無須出入太學。間或堂課,由太傅至東宮親授,且再有六位老師輪值授課,並些日課雜學,由舍衛銜授共進。
而那舍衛一十六人,因才學樣貌與那家世無一不出眾,又年紀輕輕便在東宮任職,必定前途無量,而舉天下聞名,以丞相之子房津為首,世稱“東宮十六子”,坊間姑婆閨秀常為其心動稱道。
東宮遍地珠玉,一時風光無兩。
另一邊,自那張貴妃有了彆樣心思,便未曾再鬨出什麼動靜兒,連帶著鐘離啟也更加乖訓了幾分,雖非必要,並不招惹謝禎,因而太學中兩位身份卑賤的人物兒,也算過的自在,雖有些摩擦白眼,總也說的過去。
至第二年天寶數五,逢了房允誕辰,他托自家兄長東宮舍衛之便利,向太子遞了請柬,因許久不曾見得,題首便自剖二句,頗顯念切,“若是聖子不賞光,允可真要橫首自掛了。”
東宮盯著請柬看過,竟一時笑出了聲。
座下房津好奇,正擱下了筆,理著兩冊薄子問,“殿下因何發笑?”
“自然是笑這有趣之事,本宮不與澤元分享。”鐘離遙收起請柬,“但有一問,還請解惑。”
“殿下但說無妨。”
“澤元可知,這房允平日裡有何喜好?看樣子,這誕辰本宮是非去不可了,得備上一份賀禮略表誠意才是。”
房津笑道,“何敢勞煩殿下,您能賞光已是敝府榮輝,賀禮一說實在是……”
“哎——不可。”鐘離遙笑著搖搖頭,“這份賀禮若是不備下,他日裡有人橫首自掛,本宮恐怕就說不清了。”
“這可真是折煞房家上下。”房津聽得莫名其妙,思慮片刻,又笑道,“允兒近日不謀文略,倒是研究起了機巧,因家中一馬奴造了兩三個精巧的玩意兒,他正到處與人炫耀呢。”
“這正是了。”鐘離遙吩咐德安記下,逢了空子去“千機苑”選幾件趁手的玩意兒,當做賀禮。
可巧今日,舍衛除房津外,另有一人當差,名叫薛迎頌,這時刻,他便突然問了句,“房上舍,令弟年歲幾何?可有婚配?”
房津拱拱手,客氣道,“舍弟今年一十六,年及舞象,還未有婚配,家父前幾日並了母親談及此事,想必心中有所打算。”
薛迎頌生的唇紅齒白,端莊儒雅,頗有讀書人的風流氣貌,平日喜好研究些侍弄生產的古怪文集,若有問題,總能一陣見血。
正因他行事頗不張揚,俱有務實的作風,東宮及房津對其印象十分不錯,今日這一問,倒出了意料,這二人便齊齊笑看他,“怎的,薛家可有適齡的女兒?若是如此,本宮倒願意做個媒人,為房家二公子成了這番美事。”
薛迎頌霎時啞了聲,連擺擺手道 ,“非也,聞房二公子侍弄機巧,因而好奇便有此一問。”
“既如此,薛舍人不妨一同前來。”房津邀請道,“上次見舍人讀些農具的古籍,平日裡又喜歡侍弄花草,或許見了這幾等機巧玩意兒,能添些靈感。”
薛迎頌正要拒絕,東宮便笑道,“甚好,一同去罷。”
東宮心中所想,正是原那奉遠薛氏祖上有個人物兒,最擅侍弄些黎菽種子,若是讀書人再有些見地,良田萬頃必有生產豐收的時候。
但高門向來以談及祖上名諱為失禮,尤其侍弄莊稼更算不得光鮮,因而他也不明說,便隻促了個契機。
誕辰這日,丞相府前車馬轎子遊魚般,淨是些青年才俊。若非東宮殿下前來,丞相是斷斷不敢冒了“攬人才於麾下”的名聲,給自家兒子辦這誕辰。
“殿下的轎子剛出了宮門。”侍衛悄聲去報。
丞相大人早早等在府前,離大老遠兒看見轎子,便急匆匆迎上前去了,“殿下賞光,臣有失遠迎——”他謙卑的提醒道,“您小心落轎——殿下千秋,快請入府。”
“丞相大人有禮。”東宮頷首笑著,隨人入了門去。
那府中仆子丫頭最是有眼色的,連帶著上座首席都備下,各色茶糕也都堆在眼前兒。這府中上下,不見圍著房允,倒齊齊的候在太子跟前兒。
“您瞧這茶,都是今年新下的尖子嫩葉。還有這果菜,也是清晨剛遣人去園子裡采摘的。哦,還有,這糕點——”
房允隻好大歎,“殿下這哪是給允過生辰,分明是給丞相大人麵子。”
鐘離遙令德安奉上賀禮,笑著說道,“這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本宮有心為你過誕辰,提前兩個時辰便動身,因一時舞樂未到、正宴未開始,方才與丞相攀談幾句,倒讓你抓住話柄了。”
房允笑眯眯的說道,“那想必殿下也知道,我這兒有幾樣寶貝了?我那兄長赤誠忠心,定不能留這番秘密,怕是早就掏心上稟嘍。”
眼前他一番話,把房津也臊了一頓,鐘離遙才道,“你這小子,一年不見愈發的無禮。還不帶本宮去瞧瞧?可還賣起關子了。”
房允大笑,又乖乖稽首,邀請這座下子弟,隨行前往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