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想裝睡。
晏南天卻用他那修長帶繭的手指一下一下、不緊不慢地梳犁她的頭發。
指尖微涼微硬,恰到好處地撫按她的腦袋。
舒服過頭了。
雲昭感覺自己像一隻正在被擼毛的貓。她掙紮著不想睡,眼皮卻實在不爭氣。
‘我才不要被他哄睡著……呼……’
她睡過去之後,他依舊坐在床榻邊,輕撫她的頭發。
這姑娘,側顏雪白,紅唇微噘,攢儘了世間嬌憨靈秀。
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啊。
晏南天垂眸,淡淡笑著,好像要在她的榻沿坐到地老天荒去。
直到窗外侍衛出聲示意。
*
雲昭睡到一半,忽然莫名驚醒。
“晏哥哥……”
她下意識喊人,卻沒能收到回應。
殿中靜悄悄,看沙漏大約是二更天。
雲昭起身,披上外袍,邊往外走邊炸毛:“晏南天!你沒聽到我叫你嗎!”
路過那隻裝著鮫綃的水晶缸時,睡得迷糊的腦袋微微靈醒了三分。
隔著水光,雲昭目光複雜地望了望它。
【唯願執子之手,偕老白頭。】
他的字寫得真好看。
本該是抱在懷裡好好珍惜的心意,如今卻被孤零零晾在這裡……還投了個毒。
‘晏南天,都怪你!’
她恨恨地想著,牙有點癢,心有點酸。
她彆開視線,大步闖進他就寢的側殿,“晏南天!”
帳幔一掀,隻見床榻清冷,空無一人。
滿榻被褥堆放得整整齊齊,伸手一探,一點兒溫度都沒有。
他沒在這兒過夜。
他竟然沒在這兒過夜?!
雲昭愣了下,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心臟已經先一步開始狂跳,“咚咚咚”,震得胸腔生疼。
一股強烈而怪異的興奮感湧遍全身。
有點兒像憤怒,有點兒像緊張,又有點兒像激動。
……是話本子裡描述的那種“捉奸”的感覺。
雲昭深深吸氣,衝出主殿,站在殿前高階上,殺氣騰騰地環視四周。
東華宮夜間也有執勤的宮人,他們訓練有素,像沉默的雕像,靜靜守在自己的位置。
雲昭大步經過時,宮人紛紛行禮。
她越過中庭,直奔西殿。
果然,遠遠便看見西殿不再隻是燃著暗燭的樣子——裡頭點起了暖黃的宮燈。
雲昭止不住地冷笑。
她放聲喊:“晏南天你給我滾出來!”
一名臉熟的侍衛像鬼魂般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低聲對她說道:“雲小姐,殿下並不在這裡。”
雲昭喝斥:“滾開!”
侍衛神情無奈地勸說:“殿下真不在西殿,雲小姐請回吧。”
“我叫你滾!”
“殿下吩咐過……”
雲昭忽然眯了眯雙眸。
她撇開侍衛,噔噔噔踏過回廊,目光複雜地盯住一扇雕花大木窗。
西殿中的燭火在窗紙上投下栩栩如生的影。
雖隻是些尋常物件的影子,但敏銳如雲昭,一眼就看出窗榻邊的矮案上有晏南天用過的杯盞。
他那個人,飲茶之後,總習慣把盞蓋放成一個搖搖欲墜的形狀。
隻看著影子,她都能一眼就認出來。
隔著窗,雲昭怔怔看那隻茶盞。
夜露冰涼,不一會兒就打濕了衣裳,讓她有種錯覺,自己好像是個濕漉漉的泥像,很快就要化在這裡了。
懵懵懂懂間,她好像明白了什麼——原來真“捉到”了,是這樣的感覺。
原來心口那股玉石俱焚一般的火,就是將兩個人的感情付之一炬的火。
“晏、南、天!”
雲昭嗓子啞了,音量小了,氣勢倒還在,“你給我滾出來!”
她殺向殿門,直通通要往裡闖。
她不信這些侍衛敢碰她。
侍衛果然不敢,但西殿門前不知什麼時候悄然擋了一排宮女。
她們低著頭、抿著唇,擺出一副任憑打罵的樣子。
雲昭氣笑了:“彆以為我不敢殺人!”
一摸身上,刀沒了,匕首也沒了。
氣到跳腳。
年長的大宮女居然在一旁偷著笑。一臉寵溺的樣子,就像在看自家的熊孩子鬨騰。
雲昭氣急敗壞。
正是雞飛狗跳時,殿門“吱——呀”從裡麵被打開。
場麵霎時一靜。
殿中溫暖的燭光唰地倒出來,鋪了滿地。
光暈中,正正站著一個人。
“雲姑娘……”茉莉花般的白衣女子雙手絞在身前,怯生生抬眸,“你誤會了,晏大哥他今晚真的沒來我這裡。”
雲昭冷冷打量她。
這人生得,實在是一點兒也不像她爹。
大將軍王的閨女能是這麼一副矯揉造作的德性?
也許是先入為主的偏見使然,聽著對方這麼說話,雲昭心裡湧滿了惡意的邪火——也不知道具體哪裡不對,總之哪哪都不對!
“殿下他人很好的,”溫暖暖咬了咬唇,手指攥著衣襟,“雲姑娘你不能這樣隨便冤枉我們。”
雲昭:“冤枉?你們?哈,狗男女!”
溫暖暖霎時紅了眼眶:“你怎麼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