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天的攻勢潤物細無聲,哄得雲昭沒脾氣。
他換了衣裳,身上隻有慣用的淺淡檀香。
他揉著她的腦袋,姿態親近卻不狎昵,與往日一模一樣。
雲昭渾身的毛毛刺一點一點軟化,她把下巴擱在膝蓋上,眼珠偷偷打轉。
她承認是自己冤枉了他。
但她的心中仍然硌著三塊小石子。
他抱了彆人。他身上有討厭的茉莉味。他用過西殿裡的茶盞。
就算她親眼看到他跟溫暖暖之間確實沒有半點曖-昧,她還是很不爽。
雲昭任性道:“明知道牽扯我娘,你乾嘛不把那個私生女殺了,偏要帶回來惹我生氣!”
晏南天歎氣扶額:“昭啊……我們大繼朝,還有沒有王法了?”
“你少來!”雲昭口無遮攔,“你家宮鬥的那些事兒多臟啊!一天要枉死多少人!”
晏南天:“……”
青梅竹馬就是這點不好,彼此知根知底的。
他摁著額角,起身,往香爐裡添了好幾勺靜心的香料,深深吸口氣,返回床榻前。
沉厚的熏香緩緩散開。
雲昭聞到了一股莊重肅穆的味道。
晏南天落坐她身旁。
被褥微微凹陷。
“阿昭,”他凝視她的眼睛,語重心長,推心置腹,“你與湘陽夫人都被保護得太好了。天真爛漫,直來直去,天不怕地不怕,看不順眼就動手——可是阿昭,殺人不是那麼殺的。”
雲昭不服:“有什麼不同!”
晏南天垂眸笑歎:“不同之處可太多了。你看,我們兄弟之間不論鬥成什麼樣,表麵上誰還不是兄友弟恭了?真動手時,要麼借刀,要麼站著正義的高地……總而言之,絕對不可以讓自己變成壞人,知道嗎?”
雲昭覷著他,陰陽怪氣道:“是呢是呢,我們儲君殿下,從來光風霽月呢。”
他抬手,毫不客氣地推她腦袋,把她推得一歪。
他沒好氣道:“我隻怕爬得慢了,護不住你這個闖禍精。”
雲昭差點兒跳起來:“我!哪!有!闖……什麼……禍……”
嗓門一開始拔得老高,越說越低,最後一個“禍”字幾不可聞。
她還是知道心虛的。
“不許翻舊賬!”她凶狠威脅他。
晏南天從善如流:“嗯,不翻。”
嘴上說著不翻舊賬,一雙桃花眼卻分明在細數她這些年做下的各種好事。
他笑道:“我們阿昭,表麵看著凶,其實心地最善良。”
雲昭:“現在拍我馬屁?晚啦!”
晏南天:“白日裡氣得要死,也隻是想要把人趕走呢。”
雲昭冷笑:“你以為我不想殺?你敢不敢把我的蛇還給我!”
他一聽這話便低低笑了起來,好一會兒,笑得她都快要惱羞成怒了。
他道:“湘陽夫人當初做得不夠漂亮,這才留下後患。你確定也要這麼莽撞?”
雲昭眯了眯眼。
聽他這話音,好像是和自己站一邊的。
她生氣:“那你不幫我解決!”
晏南天神色無奈:“阿昭,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護著一個野種?”
雲昭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快放。
他正色道:“溫長空是舉國皆知的獵鯨英雄,他死得慘烈且不明不白,他的妻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他的家中僅剩一個孤女溫暖暖。阿昭你想一想,現在有多少眼睛在看著她?有多少人正在心裡同情她?”
雲昭:“哦。”
晏南天目光微冷:“溫暖暖當眾向我求助,太多人看見她拿出了大將軍王的信物——我已經儘力壓著消息了,但是紙包不住火,這件事早晚要放到台麵上解決。”
他歎道:“此時此刻,溫暖暖若在我手上出了事,阿昭,我不敢擔保凶手可以全身而退。”
雲昭感覺一股寒意從骨髓深處透出來。
她有點冷。
他好像能感知到似的,伸手擁住她,下頜輕抵她的發頂,沉聲道:“若是不想把湘陽夫人當年做過的事情牽扯出來,最好便是安撫了這個野種,當著天下人的麵,隻自稱是流落在外的遺珠也便罷了。等到將來進了雲府,還不是任憑你們處置?”
他一字一句,覆在她耳畔說,“阿昭,絕對不可以,讓自己變成壞人。知道了嗎?”
她回眸看他。
隻見他雙眼微紅,像是在用儘全力,剖出心來給她看。
“……我知道了,晏哥哥。”
就像他對付他的兄弟們那樣,虛與委蛇,笑裡藏刀麼,她見識過。
他衝著她笑:“那阿昭是答應我了?不作亂?不疑我?”
雲昭潦草點頭:“嗯嗯嗯!”
*
雲昭揣著心事,一覺睡到大天明。
她披衣下了床榻,一個笑吟吟的宮人立刻迎上來。
“殿下吩咐,雲姑娘醒來,第一時間便要向您稟報他的行蹤。”
雲昭:“……”
還真就知錯能改啊。
宮人明顯憋著笑:“陛下召殿下入禁城覲見,大約午後能回來。殿下問雲姑娘,是否還在生氣?”
雲昭不解:“生氣如何,不生氣又如何?”
宮人正色道:“殿下交待,若雲姑娘還在生氣,便將他準備好的那位三庶人送過來,任憑雲姑娘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