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並沒有。
她對母親言笑晏晏,對弟妹們都很友善,她也積極布置了兩個人的臥房。
她仿佛迅速融入進了他的生活中,成了這個家的女主人。
比預想之中的要好一點。
不,可以說是好過了頭。
但這跟原本的崔二小姐是完全不同的。
霍檀眸色微深,聲音低緩沉穩:“娘子,這門婚事是防禦使呂明繼將軍親自為我斡旋的。”
他沒有說動聽的情話,沒有虛偽的編造出一見鐘情的故事,他就事論事,直接告訴她答案。
“當年盧龍節度使反叛,呂將軍帥兵圍剿,我父親便在他帳下效力。”
“因為有並肩作戰的舊緣,所以我轉調博陵後呂將軍對我十分照顧,對我的婚事也多有過問。”
霍檀的聲音很沉,很穩,他的語調不急不緩,沒有了白日裡的嬉皮笑臉,也沒有了外人看上去的意氣風發。
黑暗裡的霍檀,仿佛才是真正的他。
一個從十五歲起就肩負起一家生計,在無數的屍山血海裡九死一生,最終皇袍加身的年輕帝王。
崔雲昭安靜偎依在他身上,似乎聽得很認真。
霍檀繼續說:“當時崔家主為了通判一職,特地尋了呂將軍,呂將軍被夫人提點,才想起崔氏家中還有好女兒。”
崔雲昭當年這樁婚事,是因為二叔父想要博陵通判一職,才特地求到了呂將軍門下,她隻是不知道為何呂將軍把這麼好的機會讓給了初出茅廬的霍檀。
“我記得呂將軍膝下長子也尚未娶妻。”
崔雲昭的聲音忽然在黑夜裡響起,很清澈,也很悅耳。
霍檀低低笑了一聲。
他胸膛震顫,那股子年輕男人的力度和野心清晰傳到崔雲昭心尖裡。
還不等崔雲昭回神,霍檀就開了口:“因為呂家大郎在武比時輸給了我,呂將軍當時說要給我一個獎勵,我留到了今日。”
霍檀的手微微上抬,準確無誤鎖住了崔雲昭小巧的下巴。
“而你,就是我的獎勵。”
他這話似乎是故意激怒崔雲昭,因為此語調略有些上揚,顯得十分得意和野心勃勃。
崔雲昭不是十幾歲的時候了,前世十年,她幾經生死,心態和心智早就練就出來,不會輕易被話語刺激。
更何況,這話語根本就不算什麼。
崔雲昭安靜片刻,然後忽然也笑了。
“霍將軍,”崔雲昭忽然換了個稱呼,“或許你才是我的獎勵。”
安靜的臥房裡,隻聽得女子聲音清淡縹緲。
她是個很矛盾的人。
明明應該有著世家貴女的矜貴,可行事做派卻多了幾分灑脫,跟霍檀以為的大不相同。
霍檀認真看著她的輪廓,緩緩鬆開了手。
“說不定,娘子才是對的,”霍檀聲音又恢複了白日的爽朗,“我這樣好的兒郎,確實是娘子更幸運。”
話說到這裡,崔雲昭就知道他要沒正經了。
果然,霍檀下滑的手和另一隻手合攏在一起,牢牢把她鎖在懷中。
霎時間,論說溫香軟玉也不為過。
霍檀感歎一聲:“不過我的命也很好就是了。”
崔雲昭麵上閃過一抹薄紅,感謝寂夜,對方看不到她難得的羞赧。
崔雲昭被他禁錮地動彈不得,兩人緊緊貼著彼此,就連心跳聲都要交疊在一起。
她隻得低聲道:“郎君,怎能言而無信呢?”
霍檀從來都是言而有信的。
崔雲昭昨日先下手為強,從他那裡要到了一個承諾,所以這兩日才敢反複試探。
在一切都未落定之前,崔雲昭不想那麼快同霍檀成為正常夫妻。
霍檀聽到了她的話,卻半天都沒回應,等了許久,他才輕輕鬆開手。
“哎呀,我這不是擔心娘子冷嗎?”
崔雲昭在黑暗裡衝他翻了個白眼,她一個閃身,就滾到了邊上的床鋪上。
可能霍檀的身軀確實很熾熱,也可能床鋪冷寂太久,躺在屬於自己的那一側後,崔雲昭又忽然覺得有些冷。
她拉過錦被,把自己牢牢蓋住,然後規規矩矩擺正入睡的姿勢,很是乖巧。
雖然性格不再如剛出閣時那把古板矜持,長久留下來的習慣卻還在。
霍檀偏過頭,看她姿勢非常板正,乖巧又聽話,不由開口:“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樣。”
崔雲昭睜開眼睛:“哪裡不同?”
霍檀想了想說:“你不是那些人口裡的世家貴女,你是個活生生的,鮮活的女子。”
崔雲昭知道自己性子變了很多,但她不想改,也不想再去勉強自己偽裝成過去的模樣,隻為了不讓霍檀疑心。
霍檀並不傻,相反,他聰明得可怕。
可那樣偽裝地生活太累了,崔雲昭死而複生,白得一次人生,為何要那麼委屈自己呢?
所以她不裝,就那麼自然地在他麵前展露原本的自己。
崔雲昭問:“那郎君覺得好還是不好?”
好還是不好,霍檀都沒有回答,他隻是說:“你嫁給了我,隻希望你日子過得舒心就好。”
“其他所有事,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