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德 言昳抱著他膝蓋歪著頭,目中滿是……(1 / 2)

白月剛 馬桶上的小孩 7623 字 7個月前

言昳揉了揉前額,起身坐在了鏡前,幾個丫鬟連忙給她梳洗打扮。

她這時候裡裡外外還有四五個丫鬟兩個嬤嬤給照料,往後就未必有這種好日子了。她粗略的打量了一圈,隻記起了其中一個年紀最長的大丫鬟,名叫芳喜。

看來她身邊是肥差事,丫鬟都有錢有閒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特彆是芳喜,十七八歲,正是美好年紀,又生的明媚嬌麗,簪花戴玉,穿錦披繡,經常在言昳不知情的時候替她做主,活像府裡的小姐似的。

不止芳喜,言昳身邊手臟的人可不少。

生母去世已經三年了,留下來的嫁妝或金銀首飾越來越少,甚至到她十一二歲離開白府的時候,身邊這些丫鬟,甚至膽大包天到什麼也不給她留的地步。

芳喜雖囂張,但言昳幼年身邊沒幾個好東西,這不是言昳記得她的理由。

是因為芳喜在這一年慘死在府中了。

言昳瞧著鏡子裡的芳喜,思索了一會兒。

幾個丫鬟背地偷雞摸狗的水平一流,梳妝照料拍馬屁的功夫更是出神入化。梳好頭,穿好衣裳,言昳瞧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打扮的堆紅攢金,嬌豔可愛,兩眼跟水葡萄似的晃著笑意,圓臉上漾著梨渦。

言昳一直都有容貌上的自信,蛇蠍美人如果不美怎麼能行。

隻是額角上已經凸紅起來,言昳摸了摸,皺起眉頭。

芳喜瞧見她神情,連忙跪在一旁,又是扇風又是熏香,輕聲道:“二小姐好像是從假山上摔下來了。不過老爺不知道此事,旁邊也沒人瞧見。”

她怎麼會從假山上摔下來?

言昳努力回憶,可畢竟她上輩子都活到三十歲了,這會兒又有些頭昏腦漲,幼年的事兒也有些記不清楚了。

“二小姐可不敢這樣亂竄了,萬一磕破相了怎麼辦!”芳喜又是吹又是揉的,言昳腦袋靠後,枕在芳喜一對兒波濤之上,聽這位海浪濤濤道:“幸好有個小童先發現了,認出二小姐來,真要是暈在那兒,讓大奶奶發現了就不好說了。二小姐不用怕,那小童是半個啞巴,我們又賞了他一小塊碎銀,他哪能到處跟人告狀去。”

言昳忽然轉頭:“啞巴?小童?多大?”

芳喜:“也就十一歲多點,或許更大一點,瘦高的跟條細犬一樣。好像是馬廄那邊的。府上來往奴仆太多,也記不清臉,看年歲估計是剛被爹娘賣來的吧。”

言昳沒說話,隻琢磨著“半個啞巴”。

芳喜拿了個小貝珠攢成鈴蘭模樣的簾簪,簪梳部分似乎掉了包金,珠花則是用銀線攥成的。精巧可愛,彆在了額前,正好遮住了那塊兒紅腫。

言昳對著鏡子端詳那簪子,忽然笑起來,丫鬟們知道這小魔頭難伺候,鬆了口氣。

她卻笑盈盈的跳下來,拿起桌子上的梳子,往鏡子上狠狠一扔。

哢!

一聲脆響,那西洋鏡從正中碎開,稀裡嘩啦掉了滿桌子!甚至幾個碎渣差點崩在芳喜臉上,她一下子臉就白了。

言昳沒回頭,一邊往外走,一邊用手指撥弄了一下簾簪,笑道:“什麼時候我奩盒裡,有這種廉價玩意兒了?”

她邁過門檻去,屋內丫鬟鴉雀無聲,相互交換了一個驚愕的眼神,其中沉不住氣的先壓低聲音道:“要命了!她怎麼瞧出來的?不是說她都不記自己有什麼首飾的嗎?”

“是不記,可這次替換的玩意兒,也太廉價了吧!你當她是沒見識的村姐兒嗎!是誰買的?!”芳喜額頭上細細冒出汗來,急急道。

言昳的首飾幾乎不重樣,她自己也不記得有什麼,常年被丫鬟們變賣了之後換了新玩意兒來。什麼鎏金碎銀,反正她就戴一兩回,隻要當天不露餡,她從不過問。

今天卻……

芳喜撫了撫裙擺:“還不想辦法把東西都拿回來——彆跟我說賣了,你賣了不也是給自己買這些頭上戴的玩意兒,就把自己的拿來湊上!哪怕樣子不對,最起碼把數湊對!”

有個年紀不過十二三歲,樣貌平平的丫鬟嗤了一聲,目光掃視過其他人,起身抖了抖裙擺,快步朝外頭走去。

言昳畢竟年紀小,那丫鬟沒幾步就趕上,二小姐正在回廊下難得觀賞著園中景色,目中有幾分新奇。

小丫鬟追上幾步,一臉恭順沒說話。言昳瞧了她一眼。

看來這個丫鬟有不一樣的心氣啊。

她一邊往正堂走,一邊隨意問道:“叫什麼來著?”

丫鬟低頭道:“奴婢是剛來的,名叫輕竹。”

言昳走的不慢,往常她最不願意去見主母和老爺,這會兒反而像是著急要去,她又道:“哦。那你知道那位高僧叫什麼嗎?”

輕竹道:“好像是增德大師。”

言昳笑:“想起來了。他是該增點德了。”

她思索著,到了正堂,好巧不巧,就瞧見回廊那頭,一個穿鵝黃裙子的小女孩,由阿嬤牽著,乖巧的走過來。

言昳頓住腳。

是白瑤瑤。

白瑤瑤手裡撚著一支海棠花,嘴裡正小聲念著歌謠,瞧見言昳的身影,忽然也站住了,怯生生的躲到阿嬤身後。

那阿嬤瞧見了言昳,連忙行禮做福,堆起笑容。

她身後的白瑤瑤探出頭來。

白瑤瑤確實生的招人疼愛,杏眼尖臉,白皙楚楚,文中經常描寫言昳的“胖”來襯托白瑤瑤的纖細柔弱。她此刻雙眼蒙著一層水霧,如小鹿般瞧過來。

言昳一瞬間也想過,白瑤瑤那好運的金手指如此強大,她現在年幼無力,不如跟白瑤瑤演一演姐妹情深,抱一抱真女主的大腿。

見到白瑤瑤的一瞬間,她就覺得做不到。

言昳上輩子太多經曆,都讓她知道白瑤瑤的所謂錦鯉金手指,實際上會給身邊其他人帶來多少的……不幸。

言昳瞥了一眼白瑤瑤,進了正堂去。

白瑤瑤身子一顫,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嬤嬤身後探出頭來,小小聲道:“二姐姐……走了?”

那阿嬤也鬆了口氣,甩了一下衣袖小聲抱怨道:“就這臭脾氣,今兒沒亂鬨也真是奇了怪了。天天見了她還要跟見了老鼠見了貓似的。她那個難伺候的娘死前鬨一大攤子事兒也就罷了,還留下這麼個更難伺候的小禍害!”

白瑤瑤看向阿嬤:“是說二小姐的阿娘嗎?”

阿嬤知道失語,連忙輕拍了一下自己嘴,道:“咱們趕緊去見老爺吧。”

正堂空椅,靜謐空曠,言昳環視一圈,聽見了右側說話聲。奴仆打起軟錦簾子,言昳進了側門,就瞧見玻璃窗子映的滿屋光彩,屋裡有三個人。

主座上的男人,不到三十五歲,蓄有長須,麵皮白淨身材高大,透著一股皮笑肉不笑的儒雅,眉毛卻有幾分紮人的劍鋒,正是白府的老爺——白旭憲。

言昳倒是多年沒見過這張臉了,竟覺得有點陌生。

白旭憲跟她,後來可是恨不得掐死對方的一對兒父女,言昳想到自己有這貨的基因,都恨不得把自己一半生命的誕生源泉從他身上摘下來剁個稀碎。

可她分得清利弊,她這麼小的年紀,爹一旦玩完,她在社會上也沒法立足。

上輩子白旭憲把閨女們當網羅門戶關係的木偶,這輩子言昳倒要掂量掂量能利用他做些什麼。

她立馬漾起甜笑,扭著身子行了一個不像樣的禮,又跑了幾步,撞在白旭憲膝頭,扶著他膝蓋,仰著臉笑:“爹爹!”

白旭憲這會兒還是疼愛她的,萬沒有日後盼著她死的狠樣,撫了撫言昳的臉,笑道:“昳兒今倒是乖,沒讓人把你抱過來。還不快見過增德大師?”

言昳轉臉往旁邊看。

旁邊沒頭發的禿瓢,四十歲上下倒是難得一副清朗骨相,一臉神秘微笑,眼半含著光,穿素雅單色袈裟,單看氣場確實唬人,是增德高僧。

她當然記得這張臉。

白旭憲有挺長一段時間信佛信命,年年都有高僧登門“化緣”,一化就是穿金戴銀,肚滿腸肥的小半年。這一次,便是來了一位在江南一帶頗為有名的增德高僧,為白旭憲做法祈求,又回答了許多問題,點化的白旭憲心服口服,已是家中上賓。

白旭憲妻妾不少卻膝下無子,全是閨女。便也領言昳和白瑤瑤來,讓增德高僧看相卜命。

結果增德高僧給白瑤瑤看了好一陣子,以沉穩中帶著驚駭的神情,說白瑤瑤有天命鳳象,未來不可估量。甚至當白老爺狂喜去問的時候,他還一副不可多說的模樣,隻敬畏的看著白瑤瑤。

曾經在領導講話後也端坐在第一排露出過如此敬畏神情的言昳,非常佩服增德高僧的多層次演技。

但到了言昳,這位增德大師,卻皺眉搖頭,唉聲歎氣,隻說小小女孩,卻有這樣的不安分,哪怕是嚴加管教,往後怕是會給白家帶來諸多的不體麵,甚至是……變故。更重要的是,當年那增德大師說她身上似附著不屈冤魂,憤懣恨怒,怕是會大鬨人間,說是災星、克星都不為過。

這話太狠了。

白老爺也被嚇得夠嗆,臉色難看。

而幼年的言昳,其實在生母去世後隱隱約約也知道,所有人捧著她卻未必有人愛她。白旭憲哪怕寵溺她,卻也不陪伴她,更何況他又娶了新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