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德哀嚎撲騰不已,已經半分瞧不出大師模樣了。
言昳的計劃裡並沒有生石灰這一步。
……看來是某些人自己做主了。
言昳環視四周,眼尖的瞧見空曠主屋的角落裡,一個細瘦的奴仆身影從木柱後一閃而過,將手中的空瓢,無聲無息的放在了地上。
白旭憲此刻就在增德大師身旁,看著增德大師跟蒸鍋裡拿出的大肉龍似的,又驚又怕,也有些不可置信。
旁邊兩個小僧生怕增德露餡,自己也會被逐出府去,一邊給增德擦拭,一邊含淚說是“惡鬼作孽”“增德大師近日虛弱,竟沒鬥過”。
白旭憲浸淫官場多年,雖然有些迷信卻不是個傻子,他半信半疑。
顯然他也注意到了增德的袈裟之下,這幾件滿是口袋的奇怪衣裳,以及大火燒到增德之前,他手中灑出的一大團粉末。
白旭憲怕的不是被忽悠了。
他怕所有人都早知道他被江湖術士騙了,私下偷偷嘲笑,坊間朝堂傳遍,卻沒一個人告訴過他。而他白旭憲就成了眾人眼裡的傻子!
正這時,忽然有人喊道:“走水了!北竹苑也走水了!那火都是綠的呢!”
“北竹苑?!”
“啊!那是增德大師住的地兒!今天到底怎麼回事兒?!”
白旭憲猛地站起來:“快去消火!彆燒到其他的院子!你們幾個,照顧好增德大師,叫郎中來!”
府裡大多是木建築,走水可不是小事,白旭憲正要往北竹苑去,忽然感覺一雙手抱住了他的腿。
他低頭,便瞧見了言昳受驚的模樣。
她緊緊抓著白旭憲衣袍下擺:“爹爹!發生什麼了——”
白旭憲也一驚:“怎麼沒人帶你下去!”
言昳眼底浮上淚花,帶著哭腔搖頭:“我不知道!沒人帶我呀!我好怕……”
她注意到白旭憲似乎壓抑著情緒,雙目被怒火燒的泛紅。
言昳心裡輕笑。果然他會懷疑。
白旭憲緩緩吐出一口氣,將她抱起來,想要交給旁邊的奴仆,言昳卻緊緊抱住他脖子:“我不要!我害怕!我要爹爹保護我!”
白旭憲此刻被層出不窮的事兒鬨得頭也大了,看著言昳這麼害怕,就沒放下她,一路牽著往北竹苑去了。
言昳想要看戲,自然緊緊跟著。
言昳也不是非要重生後就搞出這麼大的陣仗。
但她的敵人不是隨隨便便某個仗勢欺人的奴仆,自己甩個巴掌擺個臭臉就能解決的。她要敲打的不止是增德這個高級騙子,更是白旭憲的迷信。
山光遠是她的麵上計劃,她也不是完全信他,自己也準備了彆的方案。
但她確實沒想到山光遠能把事做的這麼漂亮,甚至比他更狠更……絕。
從某種角度上,他們倆骨子裡都是一類人啊。
看來他還沒戀愛腦之前,還是勉強可以用一用。
到了北竹苑,火勢果然已經起來了,火光衝上夜空,將頭頂一半天空染成橙色。火中隱隱帶綠光,更時不時有一些小爆炸,炸出各色煙霧火光。
看來是火勢燒到了增德大師放在屋裡的各種做法用的材料,引發了各種爆炸的化學反應。
言昳搭著白旭憲的肩膀,在他懷中仰頭看著白府的大火。
恍如隔日,六七日前她還在前世,自己親手放火燒了這裡,端坐在屋中,靜靜看著火舌蔓延。
如今心態更加悠然,看著火一點點侵吞天空和這罪孽的府院。
言昳倒是真的喜歡火,多少真實和醃臢化成灰燼,多少各異的臉色被光照亮。
她的雙眼也在凝視白府上空火焰時,露出了幾分笑意。
也有一張稚嫩的麵容,穿著灰色粗布衣裳,坐在樓閣瓦片之上,搭著手看向遠處的大火。雖然他衣著不過是最下等的奴仆,可此時閒坐中緊繃的肢體,卻優雅的像一隻老虎。
火不是他放的。
這不在言昳要求他做的事情裡。
增德剛出事,他居住的北竹苑就起火了,山光遠不信神佛,也不太信巧合。
要不然就是有人跟言昳一同聯手對付增德,要不然就是……言昳心機深沉,有不止一套計劃。
她這個年紀做得到嗎?
哪怕山光遠從來不低估她的手腕,也有些訝異。
做事做乾淨,從這方麵來說,他倆真是一類人了。
他麵容被火光映出一片溫暖橘色:這火一燒,也燒出了她人生的另一條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