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皺了一下眉頭,將圓紙片拿起來。
一塊粗糙的黃紙,上頭隻有一個字。
“債”。
用炭筆潦草寫成。
她一驚,下意識的將黃紙捏成一團。
債……
她很快就反應過來。
把某人當狗使喚,是要給報酬的。
他也不是一般人物,哪怕幼年又怎麼會輕易被她威脅。山光遠現在是要結賬了。
言昳長長歎了口氣,扶住額頭。
果然,那封跟看圖猜詞似的信,透露的信息很明顯,很快就會被他認出來了。山光遠甚至還提示了原因,很有可能是她手上塗抹的玫瑰油膏的味道。她用這種油膏,在府中雖然不是秘密,但他又是怎麼認出是她的?
難道山光遠還有狗鼻子,哪怕遠遠見過麵他也能聞得到?
言昳把那紙片撕碎了,扔進窗台上花盆的泥裡。
她是不怕山光遠,可有時候麵對他,又有種說不上來的心煩意亂,心生忌憚。
他想要什麼還這個債?金銀還是情報?是助他複仇嗎?
可前世他也沒有成功為山家複仇……
言昳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好像又跟這個混蛋糾纏上了。上輩子還是因為倆人都落魄中共患難一陣子,這會兒言昳絕不允許自己再落魄下去,怕是連上輩子那點“友誼”都沒了,要徹徹底底的變成相互利用了吧。
言昳撐著腦袋發愁的時候,李月緹身邊的婆子來了。
說是大奶奶覺得今天府上不安定,不好讓二小姐獨住,便請二小姐搬到西院去,今天一起住。
李月緹身邊的婆子以為二小姐可能嚇壞了,卻沒想到她竟換了衣裳,神采奕奕的走出來。
那婆子姓黎,因為年歲大,又好像是李月緹的乳母,來了府上還算有點地位,大家都叫她黎媽。
黎媽平日見白瑤瑤很多,跟這位二小姐接觸的卻很少。
不像白瑤瑤的好脾氣好拿捏,二小姐顯得特彆有主意。
若說以後嫁人,白瑤瑤估計是在男人那兒百依百順的小嬌妻,二小姐估計就是掌家的潑辣子,真惹急了估計連自家老爺都敢打。
二小姐不要人抱,也沒坐小轎,就跟著她往西院走。
後頭一群奴仆抱著她的小被枕褥,茶碗熏爐。
到李月緹住的西院,李月緹已經散發,在屋內靠著窗子讀書,手腕纖細,長發如瀑,手裡拿著一份書報。
李月緹似乎有些近視,手裡拿著一副帶金杆的圓框玻璃眼鏡,瞧她過來了之後,白瓷似的臉上沒太多表情,隻冷淡的點了下頭,而後繼續埋頭看書報。
而白瑤瑤打扮的像個小玉兔似的,乖巧坐在角落的軟凳上,十分困難的讀著一本千字文。
黎媽走過去,小聲說了句什麼,李月緹有些彆扭的抬起頭,對言昳伸手:“過來讓我瞧瞧。”
言昳有些奇怪的走過去,李月緹跟被人架著演慈母似的,道:“你可有受驚?剛剛在正堂,是我嚇到了,走了之後才想起來找你,可又沒瞧見你了。”
李月緹語氣跟念戲文似的僵硬。
言昳搖頭:“沒事,我也是害怕之後瞎跑了。後來碰見爹爹,我就跟爹爹在一起了。大奶奶知道阿爹在哪兒嗎?”
李月緹道:“他應該在增德大師旁邊,火也滅的差不多了,正在找郎中給他治療。”
言昳:“可怎麼把我屋裡的芳喜給叫過去了呀,芳喜也不會治病。”
李月緹說話倒是不遮攔:“聽說是增德跟府內不少丫鬟有染。”
黎媽狂瞪李月緹。像是還把李月緹當孩子似的。
李月緹不說話了,低頭繼續看書了。
言昳隻能裝傻:“呃……哈哈有染是什麼呀?”
黎媽過來牽著言昳和白瑤瑤,帶她們倆去後頭的屋子,說讓她們先乖乖看書,看累了就叫丫鬟來伺候洗漱睡覺。
這屋裡架了兩張小床,言昳也沒轍,就挑了一張靠門的小床,半靠著讀書。
小屋裡也擺了許多書架。不如說從西院進門以來,到處都是書,幾乎每個房間可以沒有擺件屏風,但必須要有書。
她嫁過來的時候,是找了多少車馬運送的這些書啊。
言昳放下手頭那本千字文,到書架上去找幾本書,卻發現好些書都並不是漢文的。當然也不是藏文或者蒙文。而是法語……或者英文的。
現在商貿發達,港口開放,外商眾多,各國流通的書籍也不少,但能讀懂這些書的人很少。
言昳靠著穿越前的英語水平,辨認出幾本書籍,都是哲學或者社論,還有幾本數學論……李月緹讀書倒是夠深的。她拿了兩本,翻了看看就頭暈,她這雙勢利眼還是適合看賬本算錢吧。
白瑤瑤這時候湊過來了:“這都是大奶奶的書嗎?二姐姐你看得懂嗎?”
言昳立刻走開了:“看不懂。”
白瑤瑤扭著手指,過一會兒,又道:“剛剛在正堂,我瞧見了那個人。”
言昳:“誰?”
白瑤瑤咬了一下嘴唇:“就是在馬廄裡掐我脖子的那個……奴仆。”
言昳當場裝傻:“掐你脖子?我不知道。”
白瑤瑤瞪大眼睛:“二姐姐明明就看到了……”
言昳睜著眼說瞎話:“我隻瞧見你要給他手絹。怎麼了嗎?他傷害你了?你要去告訴爹爹嗎?”
白瑤瑤連忙搖頭:“不……他其實挺可憐的,或許是我嚇到他了。告訴爹爹,爹爹肯定就把他趕出去了啊。”
言昳:他可是差點掐死你了啊妹妹!你這不是嬌軟,是軟腳蝦啊!還給他找理由,他知道你這麼向著他,肯定會高高興興的掐死你的。
言昳:“……哦。”
白瑤瑤坐在床邊,神色忡忡:“我看他連鞋子都沒有像樣的,姐姐要不要下次陪我一起去給他送雙鞋子?
言昳:……賤還是您賤!咱倆去又能乾嘛,送給他雙殺嗎?
也是,您是女主,這份溫暖送不出去,以後少一條好狗,多可惜啊。
言昳翻了個白眼,隨手拿了一本書,仰躺在床上:“我不去,我又不認識他。”
白瑤瑤還想說,忽然外頭屋裡,響起了白旭憲的聲音。
言昳湊到門邊,將門拉開了一條小縫。
白旭憲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李月緹起身給他奉茶,問道:“增德大師怎麼樣了?”
白旭憲半晌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