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馳將手掌放到床架上,從腦海裡搜索、回味當時發生的一切。
黑暗、未知——“哐當”的一聲巨響——腎上腺素飆升,之後呢?
戰鬥反應。
“咯吱”——
章馳感覺到手掌中的東西開始變軟,掌心發熱,金屬床架在瞬間被按出了幾個深淺不一的指印。
章馳猛地將手抽回。
真他媽的玄幻啊。
她伸出手,一點點摸著剛才像橡皮泥一樣任人搓扁揉圓的金屬架,發現熱度已經消失,剩下的隻是堅硬冰冷的凸起和凹陷。
筆直的金屬架變得醜陋扭曲,坍縮的部分搖搖欲折,連帶著將整個床都往外偏落了一點。
章馳深吸了一口氣。
她站起身,蹲在床邊,手指貼到金屬架上,來回試了十幾次,終於把凹陷的部分抻平,但囿於技術有限,金屬始終不能恢複到筆直狀態,章馳往床上坐了坐,用力壓了幾下,再試著“手搓”了幾次,直到感覺到床穩定性並沒有太大影響了,終於作罷。
夜晚很快到來。
章馳躺在床上,想起了之前那個肌肉男的話——
“好奇你為什麼會住到5樓。”
要是她沒看錯,他的手上,也有一個紅色的印章。
如果是這樣的話,五樓的單間似乎並不是隨意分配的。
樓下是雙人間,五樓是單人間,沒有獄友,意味著什麼?
還有,為什麼獄警告知了周柯刑期,她沒有?
是疏忽嗎?還是有什麼彆的深意?
章馳想不出來。
很快睡著了。
***
六點三十分,食堂開飯,陸陸續續有人下樓。
食堂在監獄的地下,一共兩層,下麵那層樓是犯人用餐的地方,上麵一層是獄警用餐的地方,-2樓是大廳,-1樓是包間,中間挖空,空高很高,站在二樓的走廊的任何一處,都能夠將大廳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章馳來得不早不晚。大廳裡已經坐滿一半,餐食比飛機上吃的還差,主食是黃黃白白的糊糊,每人一個雞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在她出現的那一刹那,許多探究的目光又落到了她身上,章馳抬起頭,人群又收回了目光。
她狀若無知,從層疊的餐盤中抽出最上麵的一張,舀了一勺糊糊,拿了一個雞蛋,接著找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
吃到一半,對麵走來一個人。
“你來得真早啊,”周柯放下餐盤,一屁股坐在了章馳對麵的位置,“七點半才開課呢。”
章馳點了點頭。
周柯壓低聲音:“昨天晚上獄警來找我了。”
章馳:“嗯?”
周柯:“讓我以後不要沒事跑到5樓去。”
章馳:“……”
周柯語氣有點輕快:“是我老鄉,人還怪好的。”
兩個人埋頭吃飯,周柯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整個人在座位上一彈:“誒,你知道你為什麼是紅章嗎?”
聽他的語氣,這回好像他是知道一樣。
“為什麼?”
“因為你們5樓的都蓋紅章。”
章馳:“……”
周柯:“哈哈,乾嘛這種表情呀。”
章馳無語冒煙。
周柯一拍腦袋:“哦,還有呢,你知道五樓都是什麼人嗎?”
章馳:“……?”
周柯說:“頂格刑期,五百年。重刑犯,永不保釋,永不減刑!”
章馳:“你的意思是我要在這裡關五百年?”
周柯說:“那哪能啊。哪有人能活五百年。”
章馳:“……”第一次,章馳覺得有人能這麼欠揍。
周柯終於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乾笑了兩聲。
“我的意思是,你看見我們進來的那個大門了嗎?”
“怎麼?”
“門上寫的字。”
“好人一生平安?”
“上麵的——”周柯一字一頓,“改、造、營。”
“所以?”
“這是改造營,不是監獄。”周柯壓低聲音。
“什麼意思?”
“我們是來裡麵改造的,不是坐牢的。”
不是坐牢?
章馳皺起眉頭,正想問個清楚,突然餐廳爆出一聲巨響——
所有人都在瞬間朝聲音發出的方向轉過頭——
打飯的地方,兩個人打起來了。
摞起的塑料餐盤和碗筷勺子統統倒了一地,糊糊翻在地上,雞蛋滾了十幾二十個,“啪唧”——正在打架的一人一腳踩中,“咚”的一聲人仰馬翻在地,另一個人趁機騎在他腰上,拿著塑料餐盤哐哐往他頭上砸去。
“噓——”人群中吹出一聲口哨。
“嗚呼——”
犯人們群情激憤,飯也不吃了,有站椅子上的,有站桌上的,統統開始拍手拱火。
有個光頭喊:“打,打得好!打死他!往死裡打!”
地上那人被砸得鼻青臉腫,竟然還能辨彆出聲音的來向,他隨手抓了個雞蛋,猛地往光頭頭頂一擲,跟扔飛鏢一樣,又快又準,正中紅心。光頭重心不穩,就這麼從地上滑倒,他手長腳長,往下倒的時候手指就這麼碰到了隔壁桌的餐盤,餐盤登時飛起,裡頭的糊糊就這麼倒在了坐在桌前那人的□□上。
“他媽的找死!”
光頭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已經被人按在地上開揍了。
“嗚嗚呃——啊——”
光頭眼冒金星,伸腳一踹,把那位□□“吃飯”的老哥踹了個雞飛蛋打,那人又四仰八叉倒在隔壁桌的桌子上,將餐盤掀落一地。
在桌前吃飯的兩個人大罵了一聲“我艸”,對他群起攻之。
很快,這場由兩個人引起的戰鬥跟多米諾骨牌一樣在頃刻間點燃全場,到處都是踩爛的雞蛋,亂飛的餐盤,鼻血眼淚素質三連。
打了大概十來分鐘,樓上的獄警出現,站在二樓走廊上朝一樓大廳的犯人大罵。
沒有人聽,架打得越來越凶。
獄警趕緊下樓。
餐廳裡所有人亂作一團,進餐廳的門都被趴在地上的人形障礙堵死了,獄警拿著電棍狂敲大門,但滿場的嚎叫和謾罵早就將這點動靜淹沒。
在這兵荒馬亂之際,大廳突然傳出一聲槍響。
子彈穿過站在餐廳中間餐桌上的一個男人眉心,在後腦勺炸開。
滿場肅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二樓站著的那個男人身上。
深藍色的製服,紐扣和衣擺一絲不苟,麵容冷峻,下巴堅毅,帶著一雙白手套。
手裡駕著一把狙擊步|槍。
槍口硝煙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