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級。”漆杉扭頭盯著她,噘著嘴,“你上次見我,上上次見我,都問了這個問題,怎麼一樣的問題你老問?”
“是麼?”她淡聲說話,“我忘記了。”
家裡的大門開著,在樓梯間就能聞到煙火的嗆味,林霜和漆杉進了家門,連著咳了幾聲,付敏正在廚房做飯,隔著玻璃門見灶上煙氣繚繞,還伴著熊熊火光。
“來啦。”付敏探頭,“這裡嗆,去客廳看會電視,我馬上就出來。”
房間也有人迎出來,繼父漆雄攬著漆靈出來見客,笑容滿麵:“霜霜來了,好久不見啊。”
漆靈十六七歲,個子很高,額前長發遮住眼睛,穿一件黑T恤,站在她麵前,不知道青春期的男孩是不是都這樣,渾身帶著青刺似的彆扭。
“漆靈,喊姐。”
漆靈抬頭看了林霜一眼,皺皺眉頭,有點不耐煩的敷衍了下。
電視裡放著鬨騰的動畫片,漆杉看得入迷,漆靈低頭玩手機,漆雄把水果點心往林霜跟前送,兩人寒暄,找話題聊些有的沒的。
聊了會,實在也聊不下去,廚房的油煙熱氣飄過來,大家都悶著嗓子咳了幾聲,呼吸都有點火辣辣的。
家裡做飯的時候總是嗆的,坐哪兒都嗆,林霜小時候也這樣,付敏的廚藝和脾氣一樣暴躁,好在飯菜可口,大家一邊埋怨一邊吃,一邊吃一邊咳嗽。
沒多久,吸油煙機的聲音停住。
餐桌上擺得滿滿當當,一盆紅燒雞塊,一鍋蘑菇燉雞湯,幾樣炒菜,色香味俱全。林霜坐的是窄邊的單座,對麵空著,付敏拉著小兒子挨著林霜坐下,漆雄父子兩人坐了對麵的一條長凳,她的椅子又高,顯得位置格外的淩駕在眾人之上,帶著股莊重感。
付敏優先照顧林霜,挑了兩個雞腿塞到林霜碗裡,剩下的雞腿一個給了漆杉,一個夾給了漆靈。
“老媽我要吃紅燒雞腿。”漆杉敲碗鬨起來,“我不喜歡湯裡的雞腿。”
“那你問問你哥,能不能跟你換換。”付敏把筷子塞到林霜手裡,“霜霜你先吃。”
“哥哥跟我換。”
漆靈皺了皺眉,捂住了自己的碗,滿臉嫌棄:“不換。”
付敏抿唇,腮邊皺出條細紋,默不作聲瞟了丈夫一眼。
漆雄出來打哈哈:“不都是雞腿,一樣的一樣的,紅燒雞腿有什麼好吃的,漆杉,這裡還有雞翅膀......”
“不一樣,我隻喜歡紅燒雞腿!”
漆杉噘嘴,目光在林霜碗裡瞟來瞟去,被付敏扭著臉轉回去:“吃你自己的。”
林霜夾起一隻紅燒雞腿塞給漆杉,笑容清淡:“我吃不了這麼多,給漆杉吃吧。”
五個人吃飯,飯桌上吵吵鬨鬨,付敏一麵管著小兒子,一麵顧著往林霜碗裡挾菜,林霜喝了碗油滋滋的雞湯,又塞了一碗飯,掐著時機停了筷子,在客廳看了會電視,看看時間,起身打算告辭。
付敏送她出門,母女兩人一前一後下樓梯,問她:“最近怎麼樣?”
林霜如實相告:“還在家呆著。”
“實在不行,讓你漆叔叔幫忙找份工作吧。”
“不用了,暫時不想上班。”
付敏眉頭緊皺,想說什麼,又不好說出口:“那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在學校外麵租了個店鋪,打算做點小生意。”
“準備開什麼店?”
“奶茶店吧,以前讀大學的時候在奶茶店打過工。”
付敏知道她一慣有自己主意:“彆莽撞,凡事想好了再動手,遇上什麼事,要幫忙的地方,一定和我說一聲,讓我知道。”
“好。”
母女倆都沒說話,並肩站在站台等公交。
等得久了,林霜收了手機,扭頭跟付敏說話:“你染頭發了。”
“是啊。”付敏捋捋短發,“頭頂白了一片,不太好看,買了盒酒紅染發劑洗洗。”
“這顏色挺好的。”林霜收回目光。
公交緩緩駛來,付敏把手裡提的東西塞進林霜懷裡:“袋子裡有一鍋雞湯,你抱著,小心點彆灑了,晚上架在爐上熱一熱就能喝,自己一個人住,還是要注意一下三餐,裡頭還有點水果零食,你路上吃,下次有空我去看你。”
林霜抱著沉甸甸的袋子上車,看著她媽媽的發絲被公交揚起的氣流拂亂,身形遠遠落在車窗後。
她眼睛盯在手機上,來來回回滑動屏幕,擱在膝頭的袋子沉甸甸的,還隱約能聞見湯的香氣,打開一看,是個保鮮膜纏得嚴嚴實實的老式雙耳鋁鍋。
鍋蓋上擱著個綠色塑料袋,一圈圈絞在一起,包著塊方方正正的東西,林霜握在手裡打開,是兩疊用塑料皮筋捆得厚厚的紅色鈔票,不像是從銀行取出的現鈔,倒像是一點點攢起來,裡頭夾著張五金店的取貨單,上頭寫著字:給你的生活費。
林霜爸爸做生意發家,人膨脹了,脾氣也飄起來了,當年夫妻兩人吵架,就是炮仗遇上爆竹,炸翻了天,三天三夜也停不了,付敏為了離婚,一氣之下淨身出戶。
再婚後,漆雄那邊還帶著一個兒子,再添了漆杉,家裡一直不算寬裕,讀大學的時候林霜爸爸出事,付敏想負擔她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卻被林霜一再拒絕,母女倆的關係也越來越僵。
回來這半年,林霜一直躺在家裡坐吃山空,付敏心裡也急,但母女關係擺在那裡,不好管,林霜也根本不聽勸。
她給付敏打電話,兩人的對話一貫的四平八穩,波瀾不起。
“到家了?”
“到了。”
“天氣熱了,雞湯放在冰箱裡,擱外頭容易餿。”
“好。”
“有什麼愛吃的愛喝的,自己拿錢買著吃,照顧好自己。”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