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爾特一直盯著阿蘭,他敏銳地注意到了後者的小小異樣。黑發法師象牙般細膩光滑的麵龐如今塗上了一層玫瑰般的紅暈,呼吸也比之前更加急促,當然最重要的是阿蘭的神情——拉爾特可不是那種腦袋空空,養尊處優的貴族老爺。作為冒險者在大陸上遊曆了那麼久,辨彆他人細微的心緒與情緒變化已成為了一種生存本能。
而生平第一次拉爾特開始痛恨自己的這項技能。若是他能夠更加愚蠢一點,更加遲鈍一點,他可能還能說服自己,阿蘭此刻的表現大概隻是因為擔心“友人”。
可拉爾特就是很清楚,此時法師臉上那種微妙的,混合著羞赧與忐忑的表情究竟代表著什麼。
“阿蘭,你該不會已經跟維列斯——該死,他已經對你出手了對嗎?!我早該意識到的!龍蔓就等同於他自身的一部分,如果你們之間沒有締結親密關係,龍蔓又怎麼可能任你驅使!”
那可憎的發現瞬間襲擊了拉爾特,痛苦宛若長矛,幾乎要將他的心臟釘穿。
“不,不不不,”聽到拉爾特的話,阿蘭差點兒原地跳了起來,他拚了命地否認道,然而一談及維列斯,小法師的麵頰上那迷人的紅暈就再度開始泛濫,甚至連他的脖頸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我和維列斯先生……那個……怎麼說呢……我知道拉爾特你大概無法接受,但是我,我的意思是……”
阿蘭的解釋稱得上語無倫次,然而大概也正是因為過於心急,等意識到的時,某些應該被深埋在心底的話一個不小心便已脫口而出。
“如果維列斯先生願意接受的話,就算沒有任何魔法我依然……”
我依然很喜歡他。
好在最後關頭,阿蘭總算想起了這片大陸上根深蒂固的恐同傳統。
而提醒這一點的,無疑是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的拉爾特。
阿蘭連忙改了口。
“我依然想要陪伴在維列斯先生的身邊。”他欲蓋彌彰地說道,“他很孤獨,而且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拉爾特,作為他的兄弟你應該知道這一點。你不能將所有想要成為他朋友的人,都認為是被魔法迷惑了心智的蠢貨。”
黑發的法師囁嚅道。
有那麼一個瞬間,拉爾特發不出任何聲音。
簡直就像是有人粗暴地在他胃裡捏碎了一顆毒蠍的苦膽,即便早已知曉維列斯魅惑了無辜的法師,但拉爾特依然會因為阿蘭此時難以掩飾的愛戀而倍感痛苦。
“不……”
他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呢喃。
【我不允許。】
腦子裡的雜音變得越來越響亮,到了最後幾乎成了尖嘯。
“……啊,你說什麼?”
阿蘭猛然回神,再看向拉爾特時候他嚇了一跳。拉爾特這時候的表情已經不再是激動了,根本就是猙獰。阿蘭不願意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昔日的友人,但男人此刻的表情確實有些嚇人……
“拉爾特,你還好嗎?你現在看上去有點太過於激動了,我覺得也許你需要冷靜一下?我這裡還有點清醒藥劑的材料——”
“我沒有問題,阿蘭。我之所以沒有辦法冷靜,隻是因為我愛你。”
“啊?”
年輕的黑發法師呆滯了一下,他驚慌失措地眨了眨眼企圖理解自己聽到的那段話。
“哈,哈哈,我也非常感謝你對我的關心,當初在公會也就隻有你願意收留我,我知道你是那種真正的騎士——”
拉爾特猛然上前一步,逼近了阿蘭。
“我愛你,如同欲壑難填的沙漠渴求珍貴雨露,如同春季的雄獸渴求自己的伴侶……即便這份愛情讓我背棄了曾經寵愛過我的諸神,我依舊無法製止對你的愛戀。阿蘭,我可以想你發誓,我愛你,遠勝過那頭以陰謀詭計和魔法迷惑人心的惡龍。”
“額——”
阿蘭猛吞了一口口水。
他恐慌地瞪著拉爾特。
“可是,根據光明女神的教義,任何同性之間的愛情都是罪惡的……”
“我早已背叛了女神。你忘了嗎?”
“可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打心眼裡認為這是一種褻瀆和邪惡……”
“如果對方是你,那便不是褻瀆。”拉爾特忽然單膝跪下,朝著阿蘭行了一個最為莊重的騎士禮,“來自於你的愛,將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賞賜。”
“但,但是……”
如果這是噩夢的話,阿蘭虔誠地懇求這噩夢能早點醒來。
他絕望地看著自己昔日的友人,欲哭無淚地顫抖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