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中午,景玉才去素食餐廳繼續工作。
主要道路上的雪都被清雪車清理的差不多了,景玉拿著車票在公共汽車上的機器打了時間戳,她的薄鞋子有些抵抗不住寒冷,漸漸地把腳趾打涼,麻木。
汽車經過裝飾華麗、有著拱形屋頂的聖米迦勒教堂,繼續向東,經過塞德林格街,這是購物者的天堂。
景玉看到衣著光鮮的富人,她們有著暖和的鞋子和皮毛外衣,不需要為腳趾生凍瘡、發癢而頭痛。
唯一能令她們憂愁的是家裡的寵物生病或者不舒服,不像景玉這樣,隨時擔心猶太房東會漲房租、續簽的錢沒有著落。
富人的煩惱都是相同的。
窮人的煩惱五花八門。
果然,不出景玉所料。
仝輕芥又來了。
她特意光臨景玉所在的餐廳,在一番折騰之後,臨走前,向經理投訴景玉。
“她的手有皮膚病嗎?”仝輕芥捂著嘴巴問,“你看看她的手,那麼紅,好像還腫了起來……”
景玉和經理說:“先生,我是對冷水過敏。”
經理以圓滑的話術將仝輕芥請了出去,私下裡又和景玉聊,建議她去後廚工作。
“或許這樣更適合你,”經理說,“Jemma,我們不能因為你而影響到尊貴的客人。”
景玉沉默了。
“當然,像你這樣的漂亮女孩,其實不需要這樣辛苦,”經理坐的更近了,他以一種令人不適的聲音低問,“你似乎還沒有交往過男友?”
他的聲音中有著惡意的揣測,聽起來像軟質動物黏黏糊糊的惡心:“晚上我們可以一起喝杯酒?”
景玉一言不發。
她摘掉自己的帽子。
將這些東西丟到經理腳底下,景玉指著他鼻子罵:“醫生倒水時候把你腦子也倒出去了?你怎麼敢的呢?”
經理被她罵得愣了神,還沒反應過來,景玉惡狠狠地說:“我不乾了。”
她拿著自己的包和衣服離開,經理臉色很差,外麵員工很多,他不敢做什麼。
景玉連錢都沒領,她離開素食餐廳,徒步走到新市政廳側的瑪麗亞廣場上。
她坐在藍底的魚噴泉旁邊,給克勞斯打過去電話。
他接的很快:“景玉?”
“克勞斯先生,”景玉說,“我想接受您的雇傭,請問我們現在可以見一麵嗎?”
“現在嗎?當然可以。”
景玉約他在附近一家提供中亞風味飯菜的餐廳見麵,她很餓,點了雞肉塊,辣扁豆湯,還有加上開心果和葡萄乾的油炸香米飯,以及一種塞著乳酪和肉餡的麵團。
她相信慷慨的克勞斯先生願意支付這一餐的價格。
在景玉將雞肉塊全都吃光時,克勞斯終於姍姍來遲。
他今日穿著十分正式的西裝,看上去像是剛剛從會議室出來。
景玉等著他先開口。
“景玉,”克勞斯不疾不徐地說,“在我們簽訂合同之前,我有些事情需要告訴你。”
景玉說:“請講。”
克勞斯用手指,在乾淨的餐巾上,劃出幾個單詞。
但景玉仍舊一眼認出。
“我有輕微的白騎士綜合征,”克勞斯坦白了自己的缺陷,“不過你不必擔憂,我不會傷害你。景玉,你了解過這種心理疾病嗎?”
景玉回答:“是的,我了解。”
白騎士綜合征,患有這種病症的人,對女伴/身邊人有著強烈的救助欲和幫助欲。
他們能夠從照顧彆人這一過程中獲得極大的愉悅,他們喜歡為身邊人規劃生活,充當著導師,引導他們變得更加優秀。
就像中國古代文學中的“救風塵”,不過是另外一種騎士情節。
但也有一些極端個例,比如為“被需要”而主動創造新的受害者,這點與代理型孟喬森綜合征類似。
“不必擔憂,”克勞斯好像看透景玉的心思,坦言,“我的白騎士情結並沒有那麼極端,景玉,我的心理醫生為我做過診斷,我需要一位女伴來配合治療。”
景玉問:“比如說?”
克勞斯濃綠色的眼睛好似森林,藏著隱秘的野獸,暗中窺伺,在仔細打量著屬於他的獵物。
他慢慢地說:“我會忍不住為你規劃學業,這或許會讓你感受到困擾。”
景玉在思考他這句話的意思。
克勞斯拎起餐巾的一角,優雅折好,歸位。
他垂下眼睛:“當然,如果你接受不了,我也可以理解。”
他語調中沒有對建議失敗的遺憾,唯獨有寬容,清透,理解,似乎真的坦然接受她不會同意這件事情。
在克勞斯準備讓侍應生拿來賬單的時候,景玉叫住他:“等等。”
克勞斯從她臉上,清晰地看到她的猶豫和掙紮。
景玉終於說話了。
她聲音擲地有聲:“得加薪。”
“鑒於你的心理疾病,我要求支付更多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