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累了。”沈聞溪說完,視線下落,看著蘇鬱微微顫抖的手。
接著,視線再次上移,重新定格在蘇鬱的臉上。
“估計是太累了。”蘇鬱苦笑著搖搖頭,“但願虛驚一場。”
“我幫你看著衣服,你閉上眼睛睡會兒吧。”沈聞溪眼尾微揚,左側眉尾的疤痕被牽動,從蓬鬆的劉海裡露了出來。
“那你?”蘇鬱問。
“我本來睡眠就不好,睜眼到天明是常有的事。”沈聞溪說的漫不經心。
“壓力很大嗎?”蘇鬱繼續問。
似乎,比起睡覺,跟沈聞溪聊天更能緩解疲勞。
對方撩開一縷碎發,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睡眠障礙。”
“睡眠障礙?”蘇鬱重複了一遍,目光在沈聞溪烏黑的發絲上停留。
“吃藥嗎?”她收回視線抬頭。
沈聞溪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
視線相碰,兩人都沒有避開。
灼灼而熱烈。
“一開始沒有,”她說,“我嘗試了很多方法,睡前喝紅酒,或者運動,或者聽一小時的白噪音,但效果都不明顯。”
蘇鬱聽的認真,在對方停下後小心的問:“白噪音是什麼?”
沈聞溪稍稍一愣,莞爾:“你還沒有進行過疏導,可能不知道,白噪音是我們在疏導時給哨兵們播放的旋律,可以安撫哨兵的情緒,提高疏導的質量。”
“後來呢?”蘇鬱接著問。
果然,和沈聞溪聊天,她的情緒漸漸平複。
“後來我就開始吃藥,好了一段時間,但隨著身體對藥效的免疫,即便吃了藥也不管用了。”沈聞溪第一次主動和彆人聊起自己的睡眠障礙。
停頓幾秒後,她繼續道:“睡眠不足,影響向導素的分泌,繼而影響作戰能力和疏導效果。”
“之後,我就增加劑量,具體增加了幾次,我已經不記得了。”
蘇鬱覺得心疼,她甚至能感受到沈聞溪輾轉難眠時的煎熬。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嗎?”她皺著眉。
沈聞溪啞笑:“醫生告訴我,這個毛病,會伴隨我一輩子。”
說完,她看著蘇鬱,“但,一輩子究竟有多長,誰知道呢,很多人在我這麼大時,已經過完她們的一輩子。”
說完,她看向蘇鬱身後的某點,像是沉思,又像是發呆。
蘇鬱鬆開環住膝蓋的雙手,身子朝後靠,直到完全貼在洞壁上,不想讓話題結束。
“你一天梳理幾個?”她問。
沈聞溪思考片刻:“少的時候幾個,多的時候幾十個。”
說完,她沉默了。
蘇鬱側頭看了她一眼,也跟著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十幾秒,可能幾百秒。
蘇鬱再次開口,聲音已經不再慌亂,透著發自內心的沉穩,“很累吧。”
沈聞溪心湖上,被扔下去一顆小小的石頭,咕咚一聲,隨後泛起圈圈漣漪。
她小幅度地歪過臉,看向身邊的人。
一時語塞。
換做其他人,一定會問她——
“時間夠嗎”
“可以不休息嗎”
“還能再加一個嗎”
而蘇鬱,卻隻是問她“累嗎”。
沉默良久。
沈聞溪想示弱一次。
“累啊。”她承認。
接著,她立刻抬眼,偷看對方的反應。
她能治愈彆人,卻沒有人能治愈她。
無數次,她站在高高的天台上,都想過要跳下去。
粉身碎骨一次,也許才能得到解脫。
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眼角落下的一滴晶瑩。
忽然,沈聞溪感覺到臉上傳來一片溫熱。
蘇鬱伸手,輕輕為她拭去那滴眼淚。
除了溫熱,似乎還有其他什麼東西。
寧靜的空間裡,被放大的,是彼此的呼吸,和輕聲炸裂的火苗。
兩人的手分彆垂在各自身側。
蘇鬱的手指自然伸開,沈聞溪則微微卷著。
外麵起風了。
吹得葉片簌簌作響。
蘇鬱下意識的看向顫動的葉片。
沈聞溪則看向蘇鬱的手。
修長勻淨,指節分明。
她鬼使神差的,也鬆開自己的手指。
伸長,靠近,和對方的,輕輕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