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你來殺了我!”
聽見這話,洛婉清瘋狂掙紮著想要撲過去,她什麼都沒想,她完全放縱自己情緒,用儘全力嘶吼:“江少言,你回來!你來殺我啊!”
“按住她!手鐐!鎖上!給她鎖上!”
完全沒想到一個大小姐有這樣的力氣,旁邊獄卒趕緊湧上來。
“堵上,把她的嘴堵上!拉回班房去!”
周邊人疾呼著,按手的按手,堵嘴的堵嘴,鉗製住完全失去理智的洛婉清。隨後幾個人一起將她抬起來,穿過漫長的甬道,將她抬到班房大門前,拉開鐵欄門,直接就將她整個人都扔了進去,隨後趕緊鎖上鐵鏈,轉身離開。
洛婉清在地上滾了幾圈,立刻翻身起來,攀爬著衝到門口,在眾人好奇、震驚的神色中,抓著鐵欄瘋狂搖晃,嘶吼。
“開門!放我出去!讓我見監察司!”
“我洛家冤枉!我爹沒有販鹽!我要上告禦史台!大理寺!監察司!是江少言陷害我洛家,我洛家冤枉!”
“放我出去!你們這些狗官!放我出去!讓我見謝恒!開門!我要告狀!這是冤案!”
“婉清,你怎麼了婉清?”
她崩潰嘶吼間,姚澤蘭和蘇慧急急衝了上來,兩人拉扯著她,洛婉清卻忽然不覺,不斷試圖朝著鐵欄衝去,旁邊洛問水被她嚇得哇哇大哭,周邊人開始竊竊私語,直到最後,姚澤蘭忍無可忍,怒喝出聲:“洛婉清!”
被母親這麼一喝,洛婉清動作頓住,一時間,她好似三魂七魄終於歸來,愣愣抬頭,看見姚澤蘭滿是擔憂的眼睛。
姚澤蘭見她回神,趕緊上去,將她抱在懷中,安慰道:“沒事了,婉清,娘在這裡。”
聽著這話,洛婉清握著匕首的手漸漸放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感覺是壓抑了許久的委屈一瞬間翻湧上來,她緊咬著下唇,靠在姚澤蘭身上,渾身顫抖著,仍由淚珠如雨而落。
她低聲啜泣,旁邊蘇慧瞧著,憂聲道:“娘,先扶著婉清回去吧。”
姚澤蘭點了點頭,她誆哄著洛婉清,同蘇慧一起扶著洛婉清一起回到了她們的位置。
班房一個大房間,住著百餘人,大家各自有個自己的地盤。
洛婉清跟著家裡人回到位置上,坐著哭了一會兒,終於慢慢回了理智,旁邊蘇慧抱著孩子,瞧著她鎮定下來,這才憂慮開口:“婉清,怎麼了?”
洛婉清聽得問話,動作一頓,一時不知該不該將真相說出來。
她記得上輩子她母親聽聞父親死訊那日,一夜就半白了頭發,她心中不忍,遲疑了片刻,刪刪減減道:“江少言說,咱們家案子太大,他沒辦法。”
“還有呢?”姚澤蘭不信隻有這些,緊盯著洛婉清,“江少言怎麼回事?”
“他另外有人了。”洛婉清低著頭,不敢說實話,“他要和人家成親了,來同我告彆。”
“他這混賬!”
姚澤蘭怒喝出聲,隨後意識到周邊有許多人瞧著,她忍下憤怒,深吸了一口氣,握住洛婉清的手,壓著聲道:“無妨,婉清你也彆太過傷心,你父親在外還有其他好友,我也有些人脈,不指望他。等來日咱們出去了,娘重新給你找個好人家,讓他後悔去吧!”
洛婉清不敢說話,隻點頭應是,暫時安撫下姚澤蘭。
旁邊女囚都悄悄打量著她們,見一家人安靜下來,班房裡邊開始活躍起來,大家竊竊私語,不用故意聽,就知道是在議論洛婉清。
姚澤蘭又惱又恨,卻也無可奈何,想起來洛婉清才是最難過的,正想要寬慰,就聽洛婉清道:“沒事的。”
姚澤蘭一愣,洛婉清轉過頭,靠在土牆上,平靜道:“娘,不是大事。”
不過被人說幾句,對於她而言能是多大的事?
在她那個夢境裡,很快,獄卒就不會再管她們,放任班房裡的人欺負她們,然後她們會去嶺南,會一個一個死在流放的路上。
這才是真正的苦難。
想到未來,洛婉清閉上眼睛,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發泄過後,一切都該回到正軌。
同歸於儘畢竟是衝動,江少言她殺不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她家人。
她本來指望可以說服江少言救她家人,可她爹一死,他們便沒了什麼回轉的餘地。
她不可能就這麼放著江少言好好活在這世間,所以江少言絕不會放縱她洛家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江少言指望不了,刑部與他同流合汙,如今在這揚州監獄中,能改變洛家案子結果的,隻剩下一個官署,監察司。
監察司這個官署,由皇帝親設立於五年前,直屬天子,獨立於三司,掌天下刑罰,上查王侯百官,下糾冤假錯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民間甚至有百姓將監察司使視為鬼神,用以供奉。監察司司主的權力,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在那個預知夢中,後麵監察司的權力不斷膨脹,尤其是監察司司主謝恒輔佐江少言上位後,江少言更是一度成為謝恒的傀儡,隻是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謝恒竟就死了。
還是千刀萬剮。
但他死後,監察司勢力一直不減,這才給了第二任司主秦玨在她死前廢了江少言帝位的權力。
那個夢中,謝恒是江少言的伯樂,他們是最好的搭檔,或許正因如此,她才會下意識用謝恒來刺激江少言。
以江少言的心氣,哪怕他不在意他,如今對謝恒應當都多了一絲不喜。
如果江少言再衝動些,對謝恒動手就好了。
洛婉清閉眼緩了緩,一想到謝恒要是能宰了江少言,就感覺自己血都沸騰起來。
但顯然這隻是她的幻想,無論現在或者未來,不走到最後,江少言都絕不敢輕易向謝恒動手。
而現在江少言剛剛恢複皇子身份不久,和謝恒應當還沒有什麼聯係,並不是夢中的盟友。
監察司,也就成了洛家翻案唯一的突破口。
可她拿什麼讓監察司替她翻案?
洛婉清思索著,江少言在她家,她父親一直將他當做半子看待,這麼多年生意從不避諱他,他要栽贓嫁禍,那再簡單不過。
可如果作成了鐵案,為什麼江少言要去見她爹、提前給她父親陶片,讓她爹自戕?
洛婉清一遍一遍回憶細節,思考著自己可以利用的所有信息,想了許久,等到她睜開眼睛,已經是深夜。
眾人沉沉睡去,烏雲遮天蔽日,黑壓壓的一片。
洛婉清從鐵欄外看著天色,心裡也和這天色一樣,壓抑而濃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