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自己像是一頭被鎖在鐵籠中的困獸,拚命掙紮而不得。
她沒什麼證據,如今唯一能撬動監察司的,隻有她父親離奇的死亡。監察司可查,亦可不查,端看監察司人的態度。
但江少言是皇子,監察司一般人怕是不敢查,唯一有這個膽量的,隻有謝恒,所以她要告狀,隻能告給謝恒。
但謝恒什麼人物?
出生六世高門望族,開國功勳之後,三代宰相,累世公卿,幼時由皇帝親自抱著進入的朝堂,從此沒有離開,年不過二十三歲,便一手創立監察司,成為監察司司主,天子孤臣。
這樣的人物,來江南就已經是罕見,她一個普普通通商賈之女,且不說江少言肯定讓人防備著她,就算江少言什麼都不管,她又哪裡來的資格,見到謝恒?
偏生謝恒是她唯一的指望,除了謝恒,整個揚州監獄,又有誰能與江少言、鄭平生等人對抗,救她洛家於水火?
無論如何,她要見到謝恒。
去賭一把,謝恒到底願不願意救她洛家。
她開始搜索著夢裡所有關於謝恒在揚州的信息,夢裡她一直困在班房,所知不多,對謝恒唯一知道的,似乎就是監獄裡混進了刺客,這些刺客聽說是江湖第一刺殺組織風雨閣的人,他們要在監獄中殺一個人,具體殺誰不清楚,但最後都被謝恒設伏抓捕——
除了一個叫柳惜娘的女人。
為了抓捕那個逃脫柳惜娘,當時監獄裡翻了個底朝天,尤其是女監班房,更是被獄卒來來回回搜了好幾遍。
因為跑了的那個刺客,之前就是一直暗藏在班房。
那個刺客長什麼樣?
敏銳察覺這是一個可用之人,洛婉清立刻開始回想,隻是剛一思考,就被外麵有節律的鳥叫聲打斷。
眾人睡得安穩,這鳥聲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洛婉清卻直覺不對。
寒冬深夜,那裡來的鳥?還叫得如此有規律?
她正想著,便聽見人群中傳來窸窣之聲,她抬頭看去,見不遠處的牆角,一個似乎受了重傷的女子撐著自己站起來,步履踉蹌朝著專門用來方便的後院走去。
看見那個身影,洛婉清一瞬間反應過來。
是她!
那個刺殺謝恒跑了的刺客,那個臉在刑訊過程中被獄卒燙爛了的私鹽販子。
那場刺殺就在今夜,方才那聲鳥叫是他們動手的信號,現下她就準備離開動手,如果再不攔她,她就見不到這個人了。
想到這裡,洛婉清也不再遲疑,她趕緊起身跟上,跟著那個女人就走出了班房,隻是剛到後院,便覺一陣淩冽掌風疾馳而來,對方一把掐住她脖子,將她猛地抵到牆上,冷聲詢問:“跟著我做什麼?”
洛婉清沒說話,隻覺冰冷的手指緊掐著她的氣管,令她呼吸不暢。
她微微仰頭,看清麵前女子模樣。
這女子臉上都是燙傷,根本看不出原貌,隻能從那雙帶著殺意的笑眼中看出幾分原來的輪廓,應當生得不錯。
是柳惜娘。
洛婉清確認。
她打量著對方,對方也盯著她,
察覺麵前人殺意,洛婉清心跳得飛快,她微微仰頭,儘量讓呼吸輕鬆一些,故作冷靜:“ 想請柳姑娘幫個忙。”
“什麼忙?”
“帶我一起出去。”
柳惜娘要去的地方,謝恒已經在原地設伏,她過去雖然有被當做同黨一起誅殺的風險,但是這也是她唯一見到謝恒的機會。
她願意用命搏這一個機會。
隻是聽她的話,麵前女子卻是誤解了她的意思。
柳惜娘手稍稍放鬆,無奈道:“我不是越獄。”
“我知道。”洛婉清冷靜回應,“你是殺人。”
柳惜娘聞言,麵露詫異:“你都知道?”
“是。”洛婉清盯著她,半真半假威脅,“你若不帶我走,我立刻上報給獄卒。你也歇了殺我封口的念頭,我來之前已經和人打過招呼,若我沒發出安全信號,一刻鐘後,她就會去檢舉你。”
聽到這話,柳惜娘麵露震驚,她似是想了想,隨後想明白什麼,她點了點頭,認真道:“我明白了。”
說完,她竟直接鬆開了洛婉清,轉頭就朝班房裡走去,擺手道:“行,那我不去了。”
“等等!”這話驚住了洛婉清,她一把抓住她袖子,皺眉急問,“你不去了?你們謀劃這麼久,你為此潛伏在此處,受了這麼多刑罰,說不去就不去了?”
“潛伏在這裡都是任務,又不是我想的。”柳惜娘說得無奈,還是耐心分析給她聽,“但你想,這麼大的事兒,連你都知道了,我要殺的人能不知道?風聲走漏得這麼離譜,我還去,豈不是白白送死?我又不傻!”
這一番言論將洛婉清打得手足無措,她呆呆看著對方,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辦。
柳惜娘見狀,同情看著她,想了想後,她歎了口氣,抬手放在洛婉清肩上,安慰:“你叫洛婉清是吧?我叫柳惜娘。以後咱們在這班房,也算半個朋友。這次多謝你通風報信,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有事可以找我,雖然我不一定幫忙,但還是可以給你一點言語上的安慰,也算是一種支持,怎麼樣?”
洛婉清不說話,她低頭似乎是在思考。
柳惜娘想想,尷尬笑了笑:“那個,天挺冷的,咱們先進班房吧,那裡人多,熱鬨。”
說著,柳惜娘放開她,就想趁洛婉清不注意,趕緊溜走。
隻是她一動,洛婉清就開了口,固執道:“我要見謝恒。”
柳惜娘腳步停住,震驚回頭。
洛婉清抬起一雙清澈又執拗的眼看向她,認真開口:“我若見不到他,我就檢舉你,立功見他。”
柳惜娘沒說話。
她看著麵前這美若琉璃的女人,那一刻,她覺得天太黑了。
和洛婉清的心腸一樣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