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鶴發的中年男人眉間似有重重鬱色,他居高臨下看了一眼景應願,似有十分厭煩,卻不敢不接那黃衣女修的話:“薛前輩,您彆說笑了,容某隻是恰巧路過,哪有特意為什麼人?”
劍拔弩張之際,景應願卻笑了。
“好一個不乾涉我凡人生死,”她並未放下長劍,而是挑釁般將劍尖緩緩劃過空中每一位仙人的臉龐,“諸位皆未飛升,你我皆是凡人,何來你等我等?”
她仰望著頭頂的眾位仙人,平靜道:“今日諸位來我金闕,不是為救人,亦不是為了殺人,難道是專門來重溫一回被劫雷劈是何感覺?”
聽罷此言,那女修哈哈一笑,竟然不惱。
她捏了個手訣,將長劍收入手中,從長空一躍而下,穩穩落在景應願的麵前。
景應願不退,竟敢與她相視而笑。見此情狀,持劍女修讚道:“膽量挺大,適合入我玉京劍門!”
說到這裡,她回首對天上的眾修士拱了拱手:“不好意思啊各位,這人我玉京劍門要了。如若不服,歡迎拔劍!”
聽見這話,方才那位被稱作容錯的修士再也沉不住氣了,竟是有幾分慌亂。
景應願拎著劍,冷眼看向他。前世來的隻有那位叫做容錯的修士,彆說什麼玉京劍門邀她入門了,在入修真界前,她壓根不知道還有其他門派。
自然也不曾知曉自己的資質。
回想起自己曾經在外門被磋磨的日子,她心中不由生出幾分諷刺,再度抬首,卻對上了一雙清澄的眼眸。
這人她也是眼熟的。無謂彆的,隻是她的名聲彆說在第七州,在整個四海十三州都是響亮的,就在景應願上一世死前還看過這位仙子刊登在一日一話本上連載的不少花邊傳聞。
如今這位被四海十三州無數修士苦戀而不得的仙子正活生生站在景應願麵前,衝她輕輕頷首:“淩花殿春拂雪,小友,幸會。”
見此情狀,那抱劍女修一下子被點炸了,嚷嚷起來:“春拂雪!誰不知道你淩花殿女修多,分兩個給我玉京劍門又如何,今日誰都彆想跟我搶人!”
正說著,她那柄身泛金光的長劍猛然出鞘。但不知為何,她詭異地看了一眼春拂雪,卻並沒有再衝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美人叫囂,劍氣反而直衝天上那群人殺去。
“真是個劍瘋子!”有人暗罵一聲,“容錯,今日是你蓬萊學宮要人,吾等都是第七州修士,看在學宮宮主的麵子上才過來幫你造勢,卻不想惹上這樣大的亂子!”
鬼的幫忙造勢!
被稱作容錯的那人心裡卻也一團亂麻,他煩亂地抓了抓頭發,竟是再也顧不上在這凡間丫頭麵前端出仙人姿態了。
他本是蓬萊學宮掌管外門的大管事,前些日子被門內一位大長老吩咐今日來將人接入學宮外門的物外小城。
容錯修煉已有近七百年,縱使他如何將搜刮來的奇珍異寶堆積在自己身上,修為卻也不過堪堪結丹,再也不肯往前一步。不過背靠蓬萊學宮,哪怕是外門的管事也可在許多外門門生身上榨出許多油水,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他掃了一眼景應願,心下忐忑。本以為撈著了個好差事,誰不知道金闕在第七州乃是極為鼎盛的大國,皇宮中金銀珠寶不計其數,更彆說占著名揚整個四海十三州的金礦。如今他們長帝姬與修仙有緣,走時總也能撈得一二吧?
未曾想一來就撞見金闕國破,不光好處沒撈著,金闕帝姬還是個實打實的硬茬子。
且蓬萊學宮已有近百年未曾有新人入門,這樣的大事不知在何處被走漏了風聲,還是被其餘門派知曉了。
蓬萊學宮要人,他們也要!
誰不知道在這千年無人飛升的地界出一位天才有多麼重要。千年前最後一位飛升的大能正是出自蓬萊學宮,千年前的那場慘劇導致四海十三州的修士折損無數,如今各門派處於一個青黃不接的尷尬境地,小輩最高不過堪堪結丹,元老竭儘心思跨不過大乘,熬到最後竟生生隕落。
他們一路跟過來,於是……便瞧見了景應願。
不得不說,跟著蓬萊學宮有肉吃!
一開始他們隻是跟著過來探個究竟,未曾想卻正好撞見了景應願力當千軍的那一劍。要知道,那劍的威力已經堪比練氣後期,人世間何曾出過這樣出類拔萃的好苗子,人間散修過練氣期的少之又少,若獨自修到築基已可當得一句天縱之才!
更彆提這小姑娘才堪堪十七歲,哪怕放到修真界也是相當驚豔的存在。
能與之相比的,恐怕隻有蓬萊學宮某座山頭那位總喜歡閉關不出的大師姐了。
這樣可怕的天賦,無論收入哪個門派,百年,甚至不用百年,修真界必然會出一位實力強悍的新秀!如若是給她千年時間,這一千年來未有人打破的渡劫飛升境說不定都能試上一試!
思及此處,仍禦劍在天的幾位血都熱了起來,若是今日這樣的好苗子被挖走,他們才真是愧對師門了!
容錯擠在當中,心裡發麻。
他不過堪堪金丹後期的修為,若是真與這群實力遠超他幾個境界的大能硬碰硬,恐怕連學宮都回不去了。但思及學宮中那位的手段,他手腳又霎時一片冰涼。
進退兩難間,他隻好擠上前去,素來刻薄的臉上竟露出了一個堪稱和善的笑容:“帝姬不如來我蓬萊學宮,學宮是千年大派,定不會教帝姬失望。”
景應願權當沒聽見。
她可沒忘記前世這位圓滑市儈的大管事是如何為難於她的。
外門門生平日接觸不到學宮內門,在外門話事權最大的便是這位容錯管事了。組隊出同樣的靈賞令,她的犒賞總是比旁人少許多,眾門生聽內門下來的仙師傳道授業,她卻被分配去濯洗門內徒生的衣衫。
這一切竟都源自於她當初入門時未曾給過好處。
是人都知道,柿子要挑軟的捏,隻是不巧她上一世就是那隻軟柿子,誰叫她國破家亡,且又孤身在修真界,毫無倚仗?
見景應願毫無反應,容錯又恨又怕,冷汗都快下來了。好歹他背靠蓬萊學宮,在修真界也算半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何時被這樣一個小丫頭下過臉子!他茫然地看著景應願緊握的長劍,竟有種不知為何得罪了她的感覺。
橫豎這事自己是解決不了了。
容錯一咬牙,臉上旁若無事,卻默默在袖中掐了個訣,靈紙傳音蓬萊學宮各仙尊殿:
諸位仙尊:晚輩容錯,現在第七州金闕國皇宮之內,求仙尊駕臨金闕大殿,助蓬萊學宮奪得機緣!
霎時間,靈光明滅,閃現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