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著逐漸轉晴的長空,柳姒衣在地上挖了個小坑,將桃核埋了進去。
“今天這棵桃樹是為了慶祝小師妹入門種下的。桃樹桃樹快快長,長大了結漂亮桃子孝敬我們。”
沈菡之也將手中的桃核擲下。
她望著眼前已然一片茫茫翠色的桃林,風吹過桃林時發出沙沙的聲響,閉上眼,仿佛也能看見曾經聚集在此的無數故人。
此時天上一隻紅喙白身的巨鳥飛過,沈菡之衝它抬起手,那隻鳥俯衝直下,不輕不重地啄了一下沈菡之的手腕,抬起一隻係著丹藥瓶的腿,仰脖長鳴了一聲。
“知道了知道了。”
沈菡之取下丹藥瓶,揣在懷裡:“記得替我問問小澈,她何時有空啊。”
歇在她手上的鳥頗通靈性,眼珠子滴溜溜轉,衝著她翻了個白眼。
“哎喲,你就算不替我問,我也會不請自來的,”沈菡之甩手避開了它的一記啄擊,“得了,見好就收啊,小心我拔你鳥毛!”
鳥騰空而起,在空中憤怒地尖啼一聲,往丹峰的方向飛走了。
柳姒衣站起身,在沈菡之身邊探頭探腦:“師尊,這是啥——哎喲!”
沈菡之收回敲她的手,抽出長刀踩上。
“大人的事小孩子彆瞎問。”
長刀化作一道流光,柳姒衣望著師尊往劍峰山頭飛去,默默伸手撓了撓頭。
“人家都一百來歲了,才不是小孩子呢。”
她哼著歌轉過身,猝不及防對上了自家小師妹因為過度使用靈力而有些蒼白的一張臉。
景應願扶著宮門,衝柳姒衣一笑:“我醒了,多謝師姐。”
柳姒衣立刻變臉:“幫助師妹,人人有責!我隻是邁出了作為師姐的一小步,卻完成了提升整個刀宗素質的一大步!”
景應願對這位舊友兼師姐有著天然的好感,聞言起身坐在了柳姒衣身邊,與她一起眺望著幾乎覆蓋了行宮前的整座桃林。
“小師妹,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見你總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柳姒衣托腮,“究竟在哪裡見過呢?”
“或許是在夢裡吧。”
霞光灑在景應願身上,將她身上華麗的帝姬服製漬出了脂金的顏色。她笑著說道:“在夢裡,或許我們沒有做師姐妹的緣分,我隻是你的尋常小友也說不定呢。”
“那一定是個不好的噩夢。”
景應願聞言,呼吸稍稍停滯了一瞬。
她側過臉,隻見柳姒衣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不瞞你說,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會是我的小師妹。哪怕真如你所說,在夢中我們沒有同門的緣分,但我在心裡一定也是將你當真正的師妹看待的。”
景應願一時撼然,抬眼望向眼前綿延的桃林。
入山明明隻需要頃刻,可蓬萊學宮的景色她卻花了兩輩子才親眼見到。原來在物外小城之上,還有這樣大的桃林,這樣長的瀑布,這樣處處蘊藏生機的學宮。
還有真將她當作家人接納看待的師尊與師姐。
她抬手扶了扶發間的牡丹簪,起身道:“二師姐,我在這附近走一走,不會走遠。”
行宮前蹲著的女修蜷成一團,像是一隻青團子。她打了個哈欠,揮揮手:“去吧去吧,待會記得回來找師姐啊,師姐帶你去咱們休憩的弟子殿。”
景應願自然是點頭應允。她往桃林邊的九曲回廊走去,打算再重新回去看看那節瀑布是怎麼斷流的。
然而她沿著長長的回廊走了一段,快到出口時,卻瞧見不遠處生長著幾簇不曾認識的花朵。景應願靠近了些,瞧見花瓣是極為討喜的黃金色,花萼則是淡淡的櫻粉,聞之芬芳。
縱然喜愛,但她卻沒有像年少時在宮中時那般伸手去折。活了兩世,她再不濟也知曉在修真界中萬物有靈,更毋庸說是數千萬年傳承下來的蓬萊學宮,一些活了數百數千年的植物生出精靈也是常有的事。
果然,當景應願俯身嗅聞時,一道細小的聲音在她耳側傳來:“好漂亮的人!”
仔細聽去,似乎還不止這一道聲音。她前世在物外小城見過附身在古物上的精靈,卻從未見過花精,一時間不由得開始尋找起來。
開始的那道聲音見她聽見了,音調變得有些得意:“我就說她聽得見,果然是個好孩子!”
景應願尋找無果,隻好道:“我如今修為不濟,隻能聽見,卻無緣看見了。”
花中的精靈嘰嘰喳喳:“在這裡的數千年,能聽見我們的人用一根莖上的葉子都數的過來,何況你還是個孩子呢。”
旁邊的花株添油加醋:“沒錯,還是個好漂亮的孩子,花喜歡。”
景應願被它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有些好笑,便道:“弟子今日第一天入門,請問各位漂亮前輩,附近有沒有什麼好景色看的?”
那些花葉瑟瑟抖動起來,似乎正圍在一起商量。過了片刻,它們齊刷刷地從中間讓開了一條道。
“這裡有個好地方,好孩子,你可不要告訴其他人!”花精壓著嗓子在景應願耳邊囑咐道,“是個好地方,你進去瞧瞧就知道了。”
景應願望著眼前展現的一線碧天,還有若隱若現的一絲水氣,對著眾花揮揮手。
“多謝前輩,弟子這就去瞧一瞧。”
望著景應願往前去的身影,花叢陡地又密合上了。
“你說,我們這樣捉弄人,會不會不太好?”
“怎麼會呢,這溫泉池又沒明令禁止隻許一個人洗,她們兩個人作伴反倒還熱鬨呢!”
“也是,不愧是早生二百年的前輩,說話果然有道理。”
端坐在花萼之上的赤衣小靈昂著頭笑了兩聲:“那是,要我說現在的孩子都太拘束,不像我們那時,彆說二人同洗,這樣大的池子,哪怕百人都洗得!”
景應願渾然不知身後這群花靈的討論,此刻她正摸索著石頭往前走去。不知為何,愈往前水氣愈濃重,她眯著眼再走了幾步,眼前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