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妹,小師妹!”
景應願晃了晃神,意識從虛空中抽離。
眼前重現的是師尊的行宮,蓬萊學宮的滿山煙雨和正蹲在自己麵前關切注視著自己的柳姒衣。
柳姒衣舉起手,在景應願眼前晃了晃:“不打緊吧,小師妹?”
沈菡之一掌拍掉柳姒衣不斷揮舞的手,直接將景應願打橫抱起,放在先前自己小憩的榻上。
“得了,消停點,讓你師妹休憩會吧,”沈菡之扯著柳姒衣走出了殿門,“對了,你師姐出關也有好一會了,怎麼還沒過來?”
柳姒衣不自然地撓了撓臉頰,避開了沈菡之的視線:“呃,師尊,大師姐這事你聽我狡辯,不是,解釋……”
*
鍛刀峰,九曲回廊下。
玄衣女修站在回廊內,沉默著將那把同樣玄鐵顏色的古刀往背上背去。
她的身形並未因為這把巨刀的重量顯得佝僂,反而愈加挺拔,像一顆映襯著雨水的新竹。
回廊之外,雨水之中,站著一位身著白衣的女修。
白衣女修身負輕薄小劍,鬢邊彆著一枝尚未枯萎的杜英花,眉目稚秀,神情卻隱隱有些陰冷。她衝回廊內的玄衣女修一拱手,不情不願道:“謝師姐,我再說一次,奉玉仙尊之命,我來取借存在沈仙尊處的一味丹藥。還請師姐借道!”
她拱手時,腰間的琉璃環佩隨著力量相撞,琳琅作響。若有曾去過第一州遊曆的修士,一定會認得其中一枚琉璃香球上所印的家紋。
這家紋頗為古樸,又有幾分素雅,是一張古琴的形狀。四海十三州與琴有關的家族與山門有許多,但最顯赫的卻永遠隻有一個——
越琴山莊。
寧歸蘿傲然昂起頭,一雙杏眼裡蘊起薄怒。
若不是師尊方才傳了通感靈紙過來,命她取藥回去,她才不願踏足刀宗的地界呢!
她方才已在山門結界處耽擱許久,有了玉自憐的口諭,方求得那兩柄橫在結界處的巨刀放她上來。要知道,她寧歸蘿可是越琴山莊大小姐的女兒,有望爭奪越琴山莊下一任家主的繼承權,偌大的四海十三州無人不對她阿諛奉承——
哦,除了蓬萊學宮刀宗這莫名其妙的師徒三人。
寧歸蘿摸了摸頭發,暗想,方才路過的那個姓柳的瘋子竟然破天荒沒捉弄自己,難道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有多尊貴,不是她這種半途修道的凡人出身可以比的了?
想到這裡,或許是重新找回了些許信心,她壯著膽子與麵前刀宗剛出關的大師姐對視了一眼。
謝辭昭平靜地回視她,依然站在回廊之內,絲毫不見回避之意。
她看著白衣女修鬢邊的花朵,忽然一陣心煩。
“沒有師尊口諭,外宗弟子不得上山。”
這不知名姓的後輩已然在此處與自己僵持許久,期間柳姒衣路過,卻又飛快地跑掉了,好像有什麼事牽引著她往師尊那跑,完全不像她往日的行事作風。
想來是有什麼有趣的事情。
想到這裡,謝辭昭更覺厭倦,望向白衣女修的眼神中已帶了幾分不耐的倦意。
她抬手,折了回廊上一片含露的竹葉。在對方陡然驚慌的目光中,如光如電般殺出!
寧歸蘿心中暗罵一聲,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拔刀迎上。
這是她為數不多見到刀宗大師姐的時刻。從前遠遠瞧見,隻覺得這人空有一身好皮囊,卻像根不開竅的木頭,見到身份如此尊貴的自己居然不為所動,完全沒有自家大師姐半分溫柔體貼!
她從未見過謝辭昭拔刀。
據說她已很少用刀,除了每次出關時麵對太上長瀑的那一斬,其餘人都已不值得她拔刀。更有甚者傳言說,她已修煉至萬物皆可化刀的本心境界——
就像此刻。
寧歸蘿費力地躲避著謝辭昭借由竹葉劈來的一道道刀光,縱是被譽為劍宗司羨檀之後又一位奇才的她,在謝辭昭的麵前竟然毫無還手之力。
又一道刀光!
她翻滾在地上,捂住了半邊臉頰。
一絲鮮血正沿著她如瓷般無瑕的肌膚邊緣流下。
“你,你……”寧歸蘿秀美的麵目變得猙獰,她喘著氣擦了擦頰邊不斷滲出的血,忽然抬頭死死地盯住了謝辭昭,“你知道我是誰嗎?”
謝辭昭聞言停下手,暗金色的雙眸低垂,絲毫不含感情地睨了她一眼。
“不知道。”
她隨手丟掉那片竹葉,回身往靠山頂的一側溫泉入口處走去。
這人真奇怪啊,從未報上名姓,卻還要反問自己知不知道她是誰。
刀宗大師姐謝辭昭在身後捏了個訣,把人重新送出了刀宗結界之外。
她在衣襟上胡亂擦了擦手,低頭看去,自己仍穿著三年前閉關時所穿的那身道服。謝辭昭抿唇,轉身往溫泉池處走去。
罷了,就算有什麼事情也不急於這一時了。還是好好沐浴一番,換身衣衫再去麵見師尊也不遲。
*
“你是說,辭昭和那個姓寧的小丫頭打起來了?”
沈菡之咬了一口樹上新結的脆桃,含含糊糊道:“你還不去看著點。萬一她被你師姐打沒了,玉自憐得要提劍來找我尋仇的。”
柳姒衣蹲在沈菡之腿邊,抓著桃子埋頭苦吃,聞言有些好笑:“師尊,劍宗的人又不是泥捏的,哪能一打就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