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中疑雲 不過是不知哪裡抱養來的野種……(1 / 2)

他這話說得詭異,惹得身後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臉上看見了意外之色。

那家丁年紀小,嘴巴也不嚴,邊將她們往廳中引邊道:“小姐乃是嫡出,頗受疼愛,養得嬌貴些也是應該的。可自她的貼身丫鬟冬青失蹤後,小姐性情大變,成日對咱們這些下人動輒打罵。要知道我們小姐素來待人寬厚,這可是往前十來年從未有過的。”

說到這裡,他仿佛想起了什麼極為可怖的事情,整個人打了個寒顫,囁嚅道:“那日晚上,我遠遠路過,卻聽見小姐房內有異響,恐是出了什麼事情。離近一看,卻是,卻是——”

柳姒衣聽得不耐,打斷他:“卻是什麼?”

他咽了口唾沫,作為下人,妄議主家的家事本就是逾距。離門廳愈近,這家丁便愈加膽怯起來。

“你說了也無礙,”景應願道,“醫者講究望聞問切不假,但有時病人的情況也需要旁人來告知一二,反而於你家小姐有益。”

家丁下了一番決心,眼見著一行人已經快走進院裡,他終於低聲說道:“我看見小姐在房內梳妝,恍惚看去竟是在作新娘子打扮……”

幽暗的閨房內未點燭火,小姐手執木梳,攬鏡獨自梳著披散的長發。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她咬破手指,在鏡前女子蒼白脫色的唇上一點。

唇上那點血漬被塗抹開,小姐望著鏡子幽幽地笑了出聲。

“新郎官怎麼這麼久還沒來呀,”她愛憐地摸了摸鏡麵中自己微笑的麵龐,語露憐惜,“我替你去找他,好不好?”

講到這裡,家丁眼裡儘是懼色,哆嗦著嘴唇說不下去了。

他低下頭,領著她們進了門廳,廳內梨花椅上坐了位體態寬胖的老爺,見他領著三個女子回來,氣得一盞熱茶便潑了過去:“我要你找大夫,你找幾個女子來添什麼亂!”

領路的家丁撲通一聲跪下去:“老爺,城內已經沒有可用的大夫了……這三位是城外來的醫女,據說頗精醫術,如今倒可一試!”

顧老爺怔住,扶著胸口大喘幾聲。費了好番功夫才平複下來。聽罷這話,他再度望過來的眼神又燃起了些許期盼:“……你們有幾成把握?”

謝辭昭道:“若小姐的病症真如我們所想那般,便有八成把握。”

顧員外麵色稍稍好轉了些,還想再問什麼,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喧鬨。

景應願扭頭看去,隻見一眾丫鬟家仆正伸長胳膊阻攔,但下一刻,一柄長劍從他們身前的空隙中赫然穿過,隨之穿透的還有女子飛揚跋扈的聲音:“不過區區賤民,有何能耐阻攔本小姐,全都給本小姐讓開!”

聽到這似曾相識的聲音,柳姒衣悄悄扶額:“完了,大家都玩完了。”

礙於這柄出鞘的鋒利長劍,攔在她們身前的人都紛紛做鳥獸散開,一時便露出被擁在中間的兩個人。這二者皆著如雪白衣,雙雙佩劍,麵容一則溫潤一則嬌憨,竟都是凡間難見的仙姿玉骨。

景應願平靜打量著她們,心中生出幾分可笑。

其中一人瞧見她,神色變幻幾番,最終卻也是笑了:“真是好巧。”

顧員外堪堪放下的手又重新捂上了心口,震怒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又是何人!”

為首的家仆麵露難色,正想回答,卻被那率先拔劍的嬌美女子搶了先:“不妨告訴你,你家宅子有問題,再住下去要出大事,我與我師姐是大發善心來與你家驅邪的!”

說罷,她環視一圈,似乎要從圍觀的這群人中找出邪祟當即拔除,高高揚起的小臉上仍是景應願前世熟悉的倨傲。許是察覺到廳裡有人正盯著她,寧歸蘿神色不善:“你看什麼看!”

寧歸蘿在前衝鋒陷陣,司羨檀在後不發一言,端得倒是一副清冷如月的好姿態,隻是負手輕叱道:“歸蘿,不得無禮。”

這一出何其熟悉。

景應願有些好奇,越琴山莊究竟是如何嬌養才能養出寧歸蘿這個極度缺心眼的大小姐的,隻怕她哪天被司羨檀賣了也會笑眯眯替自家師姐數靈石吧。

寧歸蘿見景應願望著她,便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她眼皮上下一翻,見隻是個穿布衣的女子,於是麵露輕藐,分明是把景應願當作了與周圍人一樣沒有靈力的凡人。她冷哼一聲,往裡走了幾步,卻撞到了一個同樣身著粗布麻衣的人。

這女子身量比她高許多,正居高臨下地看她。寧歸蘿生平最恨有人仗著身量高些俯視她,遂憤憤與之對視,結果卻猝不及防看見了一張分外眼熟的臉。

“謝、謝師姐?怎麼是你!”

看見謝辭昭,她忽然感覺臉上那道早已愈合的傷疤又火辣辣地疼痛起來。她慌亂地往旁看去,果然又看見了站在一旁望天望地,假裝與她們素不相識的柳姒衣。

寧歸蘿怔住,再看站在這二人身旁從未見過的景應願,猜測到這便是拓名石認定的四海十三州新人第一,麵容便有些不受控製地微微扭曲起來。

顧員外被晾在旁邊,看著莫名闖進宅門的這兩人與麵前這三人似乎相識,惱怒之下更是氣血攻心,不由得踉蹌幾步,扶著座椅緩緩坐了下來。

他喘著粗氣,意識到自己被這群人戲耍了。他手指著宅門,整個人已經抖如篩糠:“……出去,都給我出去!若再不走,我就要喊人通稟城主,把你們打入大牢施以鞭刑!”

寧歸蘿哪裡受過如此威脅,當下又想拔劍:“真是口出狂言,我看今日誰敢!”

氣氛膠著之時,後院內奔來一道纖細單薄的身影。幾個丫鬟婆子緊緊追在正奔跑的少女身後,俱是滿眼擔憂:“小姐慢些跑,莫要摔著了!”

一路小跑過來的少女臉色慘白,瘦弱得幾乎脫了人形,光是跑這麼幾步,便有豆大的汗珠從她頰邊流下來,顆顆砸落在地上。

顧員外嚇了一跳,滿心的疼惜之色溢於言表:“皎皎!你怎的出來了,快回屋歇著,你這身子骨如今哪能受得了風!”

顧皎皎咬著唇搖搖頭。她先是扭頭看了看景應願,而後對著顧員外堅決道:“爹,留下她們吧。”

她脫了相的臉上隻有一雙眼睛仍能看出昔日天真嬌俏的影子。顧皎皎頓了頓,眼底泛上幾分淚意:“我想活下來。”